老榆抹了把眼睛,垂着脑袋点点头。元绮倒酒时看到他隆起的背,低头几乎要嗑到碗,才发现他真的老了许多。
“姑爷怎么没一起来?小姐成婚后,大少爷给我写过两封信,一封是财产都作为你的嫁妆,嘱咐我操办,另一封是他袭爵,信里说姑爷壮志雄才,是难得的良配。”
元绮回答说:“他坐镇靖州,又到年关,无暇分身。就如我信中所说,我此次来,一来,是为了商队,二来是陪你过年。”
老榆心道自己想的太浅:“是我糊涂了,虽然只是三品刺史兼团练,但能在内外环敌的边地振兴靖州,想必是公事繁忙的。”他瞧着元绮有些清瘦的模样,不忍心道:“说句不该说,其实姑爷官职相貌能力,老头子都觉得不要紧,最要紧的,就是能真心对小姐。生在鼎盛之家,没得选,但你吃尽苦头,老天开眼,总该有个补偿。”
这话让元绮又感动又好笑:“你倒是仔细瞧瞧我,珠翠满头,穿金戴银,若我都算苦,其他人该算什么?”
老榆却一本正经地坚持:“怎么不苦!小小年纪,国公爷和夫人就走了,独自一人去北方颠簸受冻,旁人是贱皮贱肉,揉进地里,丢进河里,只要留一条命,都不是苦,但我们家小姐,风吹一点,我都心疼。”他锤着心口,仿佛以此止疼,“小姐,你不知道,刚晓得你要嫁去靖州的时候,我心里那滋味,我想,怎么又是北方,国公爷和夫人折在那,连你也要去,我真恨自己没用啊,没照顾好你们兄妹。”
话到此处,真真是老泪纵横。
元绮不忍见他伤心,于是说:“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嘛,萧淙之从不曾亏待我,他对我很好,而且他还是父亲在世时为我选中的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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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他艰难的挺起背,不可思议地问:“我听说是奕王做媒,没想到还有这层缘分。”
“是的,老天这不就是补偿我嘛。快,别伤心了,快吃饭。”元绮哄他。
说话间,一个人影来到门外,拱手一拜,朝里头问:“爷爷,我回来了。”
元绮向外看去,有些眼熟:“是榆信吗?”
老爷子擦净涕泗,对着门外喊了一声:“进来吧,见过小姐。”
一个身型偏瘦却十分精壮的少年走进来,目光老远就盯住了元绮,一路狂奔而来的心还在砰砰狂跳:“拜见小姐!”他扑通一声,跪下磕头。
老榆解释说:“这两年我老了,外头的事情,让这小子多跑跑,一听说要建商队,这小子十天前就将扬州几家有名的镖行都跑了个遍。”
元绮让他起来:“起来吧,两年不见,你都在这么大高了,这些年我鲜少回来,多亏你陪伴老榆。”
少年眼神灼灼,郑重说:“多亏了小姐,我才能有饭吃,还有姓名和爷爷,榆信为小姐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元绮想起了父母亡故的那一年,她回到扬州接手生意。那年扬州也下了大雪,雪地埋骨是常有的事儿。她从一双父母的身下救了一个十岁的男孩,带回家中,让他做了老榆的孙子。
她恍如隔世,看着榆信说:“你跟着老榆,用心学本事,好好生活,是最重要的。”
“一定!”他的目光不曾从她身上挪开。
老榆适时打断了他:“行了,快回屋歇息去。小姐回来要住一段时间,把精神养足,好好替小姐办事。”
“坐下一块吃吧。”元绮眼神示意,榆信没有得到老榆的首肯,僵在原地不敢坐,元绮又说,“你不是说,将镖行都跑遍了,我正要问你呢。”
榆信只好拘束地坐下,双腿放在膝上,并不动筷,缓缓到来:“扬州的共有七家镖行,规模大的,像是万保镖行,和天门镖行,镖师足有数百人,包揽了扬州七成的货运生意,在沿途的国道重镇也都设有分行。此外还有大码头的船舶,原来的船头被水匪杀了,就是上月的事情,如今易主,换做杨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