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一辈的恩怨情仇2

侯大利道:“吴佳勇有枪?”

夏爽道:“在20世纪90年代早期,社会大哥没有枪,那就是丢面子的事情。”

侯大利道:“既然吴佳勇这么凶,你跟了关百全,不怕被报复?”

“我没有办法,被逼的。那时杨国雄已经疯了,居然抢我的钱,还三天两头打人。在杨国雄跳楼前,吴佳勇、二哥、老五这几个人都消失了。当时我一心想要离开杨国雄,正在找机会。得知模特比赛的消息以后,我报了名,看能不能攀上夏晓宇。比赛开始之后,杨国雄大发脾气。他把我当成了笼中的金丝雀,想把我锁在他的后宫。他随时可以来‘宠幸’,呸,他是什么人啊。如果他对身边人不苛刻,我也还能忍。可他是铁公鸡,天生就不是成大事的人,开局是一把好牌,最后打得稀烂。黄大磊开局不如他,却越打越好,眼看着就要彻底上岸,可惜被自家的兄弟炸了。黄大磊是枭雄,只不过下手太狠了,最后被反噬。”

夏爽谈起往事,眼中有泪光闪烁。对夏爽来说,20世纪90年代是她的青春年代,是人生中最美的时光。可是,那段时光对她来说又是动荡的、痛苦的,是一段为了理想和美梦付出巨大代价的时光。年少时不知代价为何物,等到明白时已经看到了青春的背影。

这一段对话对吴雪来说是极为宝贵的,对于构建杨国雄以及杨永福的性格极有好处。她飞快记录着,问道:“杨国雄的企业破产了,可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为什么非要自杀?”

夏爽道:“杨国雄表面上是个大男人,实则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我换作他,忍辱负重,变卖一些产业,牢牢守住煤矿,几年之后,就能满血复活。他性格有些极端,这种极端最初让他成功,最后也让他付出惨重的代价。”

吴雪道:“杨永福的性格怎么样?”

夏爽道:“我不喜欢杨永福。杨永福是站在他妈那一边的,视我为侵略者,每次见到我,就扬着他的朝天鼻,目光恶狠狠的,非常恶毒。”

侯大利问道:“你对吴佳勇、二哥、老五这几个人最深的印象是什么?性格特点、身材、外貌、社会关系等,有没有让你记忆很深的印象?”

“我其实和他们接触得不多。当年地位很尴尬,年龄又小。”夏爽想了想,又道,“我对吴佳勇印象最深的是这人平时不显山露水,话很少,阴沉沉的。有一次过春节,吴佳勇喝了几杯,有点儿兴奋,在席上学说各地人讲话,还有一些著名影视里的台词,学得惟妙惟肖,大家都叫好。他平时不怎么说话,突然间露了一手,所以反差特别强烈。这是我对吴佳勇印象最深的事。”

省命案积案专案二组一直在寻找“会表演口技”的人,谁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夏爽居然指出吴佳勇会模仿其他人说话。吴佳勇是杨永福的舅舅,在几次面包车事件中都有人“模仿说话”。而且,每一次面包车出现,杨永福都是隐形受益者,其中的联系几乎是明摆着的。

侯大利道:“吴佳勇的口技是跟着谁学的?”

夏爽道:“不知道。”

侯大利道:“湖州红山机械厂里有没有口技特别厉害的人?”

夏爽道:“吴佳勇又不是表演口技,达不到这个水平,就是学别人说话而已。”

侯大利道:“那个所谓的二哥、老五有什么特点?不用思考,就是平时的印象。”

夏爽道:“这俩人平时都跟在吴佳勇身后,没有太多存在感。如果硬要找特点,老五比吴佳勇要年轻,脸上有道伤疤。二哥年龄比吴佳勇长几岁,但总是尊称吴佳勇为‘勇哥’。”

侯大利道:“这些人之中,有谁和聋哑人有接触?”

夏爽道:“没印象。”

通过关百全这条线,省命案积案专案二组找到了夏爽。在与夏爽见面之前,侯大利等人并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收获。与夏爽见面之后,吴佳勇的面貌清晰起来。

离开夏爽的家,三人坐上越野车,继续讨论。

江克扬道:“吴佳勇肯定是杨永福的同伙,甚至可能是幕后黑手。杨永福以前做事的风格更像一只孤狼,后来才慢慢有章法。比如骑摩托车撞李明全的外孙、用刀划伤夏爽,都是孤狼行为,和之后的案件明显不同。吴佳勇会口技,这简直是天赐线索。我建议立刻调查吴佳勇的行踪。只要在案发当天,吴佳勇的行踪不定,那就很可疑了。如果面包车出现当天,吴佳勇有明确可靠的不在场证明,那就排除与口技有关的怀疑。”

吴雪道:“吴佳勇是老大,老大跑到面包车里学别人说话,不靠谱。不一定就是吴佳勇亲自出马,吴佳勇完全有可能把口技教授给同伙。根据夏爽描述的吴佳勇的性格,吴佳勇不应该冲到第一线。吴佳勇如果真有口技的本领,可以教徒弟,或者让他的手下来学口技。”

侯大利道:“我想得更多的是另一个问题,吴佳勇只是杨国雄的妻弟,是否有动力进行持久而漫长的报复?”

江克扬和吴雪异口同声道:“有。”

侯大利道:“理由?”

江克扬道:“从我们调查的情况来看,吴佳勇曾跟随杨国雄生活,这不是普通的妻弟和姐夫的关系,有复仇动机。”

吴雪道:“从我们的视角来看,杨国雄是一个具有重大性格缺陷的老板。但是从杨永福和吴佳勇的角度来看,杨国雄则应该是另一副模样。现在我还没有办法描绘出杨永福和吴佳勇的视角,但是,他们的视角应该和我们不一样。我建议再把葛教授请过来,让夏爽、马刚回忆,给他们两人画像。”

“我觉得动机还是不够。”侯大利刚刚启动汽车,电话响了起来。电话里,阳州刑警支队副支队长、重案大队长张阳说道:“大利,肖霄这边出了状况。”

侯大利、江克扬和吴雪来到山南音乐学院外的小吃街,找到肖霄所租房屋。刚进小区就见到警戒线,空中飘浮着淡淡的血腥气。警戒线内的地面上有一串点状血迹,在路灯电杆旁边留有小型血泊,随后又出现点状血迹,点状血迹延续七八米,出现了大型血泊以及擦拭状血迹。所有血迹形状完整,没有受到干扰。从血迹来看,伤者从楼洞跑出来以后,手扶路灯电杆,休息片刻,又继续跑路,最终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现场勘查已经进入扫尾阶段。张阳没有寒暄,直接介绍案情:“被捅的人是程永红,伤人者是作曲系大三学生张毅。肖霄在支队录笔录。”

案发地在单身女性房间,房间用暖色调装饰重新布置过,多数是粉色、桃红色物品。桌上盆栽用了迷你包装纸,还打上蝴蝶结,俏皮又别致。

侯大利环顾一圈后,道:“谁报的警?”

张阳道:“肖霄报的警。据她说,她和程永红正在房间练琴。张毅怒气冲冲进屋,根本不听招呼。张毅和程永红吵了几句,情绪激动,到厨房拿了一把水果刀,捅向程永红。程永红没有想到张毅会下狠手,来不及逃跑,被捅了好几刀,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正在抢救。张毅捅人后,想冲进卧室。肖霄拿桌子抵住卧室门,没让张毅进屋。张毅发泄一通后,就被闻讯赶来的保安围住。他没有反抗,束手就擒。我接到通知后,立刻就给你们打电话了。”

侯大利道:“肖霄有没有日记本、电脑等物品?”

张阳道:“我们扣押了两本日记本、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部手机。你们可以到重案大队去查看,我们也会制作副件和复印件。”

两个办案老手心有灵犀一点通,没有废话。

扣押,是指侦查人员对在勘查、搜查中发现的可用以证明犯罪嫌疑人有罪或者无罪的物品和文件,依法予以提取、留置、封存。在侦查过程中,需要扣押物证、书证的,由办案部门负责人决定。在现场勘查或者搜查中需要扣押物证、书证的,由现场指挥人员决定。办案部门对扣押的物证、书证,经查明确实与案件无关或者不需要继续扣押的,应当在三日内解除扣押,退还原主或者原单位。肖霄是省刑总和江州警方紧盯的人物,突发案件发生以后,张阳在现场扣留了一些必要的书证和物证。

案发现场布置简单,很快勘查完毕。侯大利等人跟随着张阳来到刑警支队,在监控室观看对张毅的第一次讯问。

张毅垂头丧气,脸色灰白。两名侦查员开口时,他终于没有忍住,哇地哭了起来:“我真没想捅程永红,就是脑袋发热,大脑完全空白。”

侦查员道:“不管程永红能不能抢救回来,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主动交代,原原本本讲清楚案件经过,不要有任何隐瞒。”

张毅道:“我这算是自首吗?”

侦查员道:“是否算是自首,有严格的政策规定。我们现在需要你的态度。”

张毅沉默了几秒,道:“程永红横刀夺爱,明明知道我和肖霄在谈恋爱,还要来插一脚。”

从张阳到参加讯问的侦查员都看到过肖霄和程永红在一起的监控视频,听到张毅如此说,都很惊讶。侦查员道:“你在和肖霄谈恋爱吗?”

张毅道:“我是肖霄的男朋友。在肖霄第一天来音乐学院外面租房子时,我就认识了她,然后开始交往。程永红有时会到校外辅导班教课赚外快。他就是趁着这个机会,认识了肖霄,然后利用自己的老师身份,纠缠肖霄。”

侦查员道:“肖霄对程永红是什么态度?”

张毅道:“肖霄很讨厌程永红,不想见他。只不过,她这人胆子小,面子薄,拒绝得很委婉。程永红利用了肖霄的软弱,一直纠缠她。”

侦查员道:“可不可以这样理解,肖霄在和你交往的时候,还在和程永红交往。”

张毅愤怒地道:“绝对不可能。前一段时间,我跟随老师在山区采风。我每天晚上都在10点钟准时和肖霄交流。她是一个很勤奋、很自律的人,也非常善解人意,还和我有共同爱好。你们说她脚踏两条船,是对她的污蔑。”

监控室内,吴雪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我开始佩服肖霄了,不管老男人、中年男人,还是年轻男人,都被她玩得团团转,邱宏兵最后肯定难逃一死,在他临死前都会坚信肖霄是一个好女人。这就是一个‘绿茶’,而且是自学成才的高级‘绿茶’。只有大利这种火眼金睛,才能识别这种女人。”

江克扬撇了撇嘴巴,道:“你太片面了,我也能识别肖霄的真面目。”

吴雪道:“从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肖霄至少要同时与程永红和眼前这人交往。她把两人耍得团团转,涉及如何分配时间和分配感情,想想都头皮发麻,我根本办不到这种事情。”

江克扬感叹道:“‘绿茶’也是技术活儿。”

审完张毅,江克扬口中的“绿茶”在询问室里开始接受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