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一辈的恩怨情仇2

肖霄年龄不大,但因为屡经大案,此时情绪很稳定。她坐在江阳刑警支队的询问室,扭开矿泉水瓶盖。喝完这瓶矿泉水,江阳警察仍然没有进来。肖霄的心情渐渐坏了起来,回想起张毅拿刀捅程永红的模样,忍不住骂道:“真是个蠢货。”

程永红和张毅都比肖霄年长,可是论社会经验,论见到过的社会阴暗面,程永红和张毅加在一起都没有肖霄经验丰富。

肖霄经历过家庭破产,从千金小姐直接摔到尘土中。她从江州技术学院出来以后,陆续与吴煜、施文强、李小峰、邱宏兵等人交往,习惯逢场作戏,对男人虚情假意。在她的价值观里,这样的生活就是真实的生活。看电视剧时,她对那种为了爱情寻死觅活的情节深感厌恶,嗤之以鼻,经常为此嘲讽拿着一大包面巾纸看连续剧的“炮姐”。“炮姐”最喜欢看这类你死我活的爱情片,时常哭得稀里哗啦。当然,这并不妨碍“炮姐”在现实生活中与不同男友同时交往。

肖霄是用“金色酒吧世界观”来看待与程永红和张毅的关系的。和两个帅气有才华的大学生在一起挺愉快,仅此而已。她从来没有想到与这两人谈一场决定命运的恋爱,只是享受在一起的快乐和欢畅。张毅外出采风时,她与程永红来往密切,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肖霄想起张毅冲进屋后被挖了祖坟似的表情,再次骂了一句脏话。

虽然这是发生在校外的事情,但是涉及两名在校学生,肖霄意识到自己报考山南音乐学院的事情不太妙。从与山音教授沟通的情况来看,她原本很有希望考入音乐学院,此事一出,考山音的事多半要黄。考山音对肖霄来说才是大事,为了两个臭男人,搞黄了正事,肖霄在肚里一阵大骂。

询问室进来一男一女两名警察。见到警察时,肖霄的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声音透着胆怯:“程永红怎么样了?”

男警察道:“还在抢救中。”

肖霄道:“能抢救成功吗?”

男警察道:“这个要靠医生。他伤得很重,肾破裂,就算救活了,也得摘一个肾。”

肖霄眼泪唰唰地往下流,哽咽道:“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走完必要程序以后,男警察道:“那你说一说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肖霄抽泣着道:“我准备参加明年的山南音乐学院考试,所以在学院外面租了房子,参加培训。我小时候学过音乐,丢了许久,要考上山音,还是有难度。程永红是培训班老师,音乐水平高。我经常向他请教,他对我也很有耐心。今天上午,我请他到出租房内,单独开小灶。谁知,张毅突然闯了进来。他进来以后,不分青红皂白,大骂我和程永红。他情绪激动,不听劝阻,跑到厨房拿刀子捅程永红。事情就是这样的。我被吓傻了,不敢上前劝阻,躲到里屋,关了房门,不让张毅进来,然后在里屋报了警,还打了120。”

……

男警察道:“你知道张毅要回来吗?”

肖霄道:“我不知道。他给我打了电话,说是要给我一个惊喜。结果不是惊喜,是惊吓。”

男警察道:“张毅是自己带的刀子,还是从厨房拿的刀子?”

肖霄道:“张毅没有带刀,是厨房里的刀子。这把刀子还是程永红买的。为了节约钱,我经常在家里做饭,程永红发现我的刀具不太好,就买了一套。”

男警察道:“你和程永红是什么关系?”

肖霄道:“我们就是师生关系。”

男警察道:“你们在谈恋爱吗?”

肖霄摇头道:“走得近一些就叫谈恋爱吗?我不觉得我在和程永红谈恋爱,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男警察道:“那你和张毅是什么关系?”

肖霄道:“我和张毅是比较谈得来的朋友,他学业优秀,我经常向他请教问题。”

男警察道:“你和张毅在谈恋爱吗?”

肖霄道:“我们就是比较谈得来的朋友。”

女警察插话道:“那我就问得直接一点儿,你和程永红有过性行为吗?”

肖霄楚楚可怜地又开始抹眼泪,羞涩道:“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任何过错。这是我的隐私,我可以不回答。”

女警察继续道:“你和张毅有过性行为吗?”

肖霄可怜巴巴道:“你们应该问张毅,不要问我。就算我和程永红亲密一些,也不是张毅捅人的理由。我没有和张毅有过任何法律上的承诺,甚至口头承诺也没有。张毅捅人这件事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如果要怪,就只怪我胆子太小。张毅一直在追求我,程永红也对我表达了好感,我不擅长拒绝人,不忍心伤害别人,所以才导致了这个结果。”

监控室里,江克扬做出一副呕吐的表情,道:“肖霄把脚踏两条船说成不忍心伤害别人。如果不是对肖霄持续关注,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今天听到她说的这一番话,会觉得很有道理。”

吴雪道:“我觉得肖霄说的是真话。”

江克扬道:“这些话假得要死。”

吴雪道:“老克是钢铁直男,不理解女人的心思。肖霄同时与张毅和程永红交往,这不是她的刻意行为,只是她的习惯行为。从其经历来看,这种生活方式就是她认为的正常生活方式。她是真心不想挑逗两个男人打架,这不在计划之内。在肖霄心里,男女关系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关系,根本没有走心。但是,程永红和张毅是大学生,把爱情看得比天还大,张毅当然不能忍受女朋友移情别恋。这是一起价值观错位引起的冲突,不是肖霄刻意设计的。”

侯大利的目光透过监控器,集中在肖霄脸上,捕捉其细微表情:“发生这种事,肖霄考入山南音乐学院的可能性会大大降低,甚至不可能被录取。肖霄下一步是打算到其他地区考大学,还是回到江州与杨永福同流合污?”

这是一个重要问题。肖霄与杨永福狼狈为奸,在做坏事上是绝配。如果肖霄要回江州,说不定又要弄出新的鱼竿模型。从破案角度来说,有新案就能拔出萝卜带出泥,破旧案的希望更大。但从人道角度来看,有新案意味着会有新的人身伤害。

询问结束不久,医院有消息传来,大学生程永红没有抢救回来,死在了急救室。

肖霄是重要当事人。没有肖霄,这起因为“争风吃醋”发生的恶性事件不会发生。但是,从侦查角度来说,肖霄与此事没有直接关系,她就是一个旁观者,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受害者。

不论肖霄是否脚踏两条船,都不是张毅杀人的理由。

程永红和张毅都是风华正茂的大学生,人生画卷正在徐徐展开。此事后,程永红永远失去了展开画卷的机会,另一位当事人张毅最好的年华必然是在监狱度过。等到他从监狱出来时,年华已逝,人到中年,事业和人生将成为一场梦。

与张阳大队长在伙食团吃过午餐,侯大利、吴雪和江克扬便返回江州。在返回江州的途中,侯大利想起程永红和张毅的经历,多次发出感慨:“冲动是魔鬼啊。”

说话时,侯大利松了松油门,降下车速。这辆E级越野车开了三年多,性能依旧卓越。李永梅多次要给儿子换车,可他觉得没有必要。

“肖霄非常冷静,冷静到冷血,全身而退,不伤一根毫毛。可怜的是两个热血青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如果两个大学生的父母知道了实情,估计会气得吐血。”吴雪坐在后排,欣赏略带忧伤的吉他曲。她经常坐这辆越野车,吉他曲在耳朵里磨出了茧子,听到吉他曲响起,便觉得是在和多年老友交流。

江克扬道:“人生会遇到太多不公平的事情,关键还是看我们如何处理。肖霄是外因,内因还是在两个大学生身上。为了肖霄这种女人,真不值。”

吴雪道:“我不同意老克的说法。程永红和张毅是正常的大学生,肖霄是不正常的女人。肖霄出现在山南音乐学院是对两个大学生降维打击。与久历江湖的肖霄相比,这俩人就是‘小白’。接下来肖霄是打算留在阳州继续考音乐学院,还是回江州?”

江克扬道:“从理论上来说,肖霄留下来继续考山音没有任何问题,法律、政策等诸多方面都符合要求。但从现实角度来说,肖霄在考试前弄出这么大一堆烂摊子,估计会轰动整个山音,成为山音今年最大的新闻。在这种情况下,山音估计很难录取她,一定会在规定范围内找理由不录取她。所以我觉得肖霄会回到江州,与杨永福再次同流合污。”

山南音乐学院外的小区里,肖霄独自徘徊了一阵,还是决定离开山音。除了随身证件、银行卡和一直随身携带的小提琴,其他东西暂时都留在出租房内。

正在等出租车时,肖霄的手机响起,来电者是江阳刑侦支队的警察。

警察客客气气道:“程永红父母从外地赶过来,下午六点左右到达警局,他们想见你一面。”

肖霄用可怜兮兮的语气道:“这位警官,我不想和他们见面。”

警察道:“程永红父母大老远从外地过来,儿子又出事了,希望你能和他们见一面。”

肖霄道:“我和程永红就是培训班老师和学生的普通关系,没有必要见面。出了这事,我很遗憾,谁都不想这事发生。我的正常生活被打乱了,还遭人白眼,培训班也没办法再上,我也是受害者。”

警察劝道:“出于人道,建议你和他们见面。”

“我没有和程永红谈恋爱,这是他一厢情愿。我去见了他的父母,如果又来其他亲戚,是不是还要去见面,这事就没完没了。还有张毅的亲戚,也是同样情况。警官,我是受害者,一个小老百姓只想过平静生活,请你理解。”说完这句话,肖霄挂断了电话。

叫到出租车,肖霄坐上后座,面无表情地望着车窗外迅速后退的街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