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一辈的恩怨情仇2

朱强主动陪着侯大利找到红山机械厂。国龙集团与红山机械厂有业务来往,红山机械厂杨副厂长亲自接待了侯大利,保卫科科长作陪。

听闻三名警官找夏爽,杨副厂长有些迟疑,道:“你们来找夏爽啊,她不是我们的员工,只是退休员工的子女。”

从杨副厂长和保卫科科长的表情来看,夏爽应该是红山机械厂的名人,提起名字,根本不用介绍,大家都知道。

侯大利道:“夏爽平时住在厂里吗?”

杨副厂长道:“她在城里有公司,还有门店,生意做得挺好。平时住在厂区家属院,每天回家。夏总很支持我们保卫科的工作,这两年搞了多次赞助。你们要找她,我先给刘科长打个电话。”

打完电话后,保卫科刘科长脸色有些尴尬,道:“对不起啊,夏总不想见你们。”

杨副厂长到另一间房和夏爽通话。

夏爽在电话里道:“杨叔,这些人怎么和苍蝇一样,这么多年了,还在找麻烦。”

杨副厂长道:“不是以前那些人,是几个年轻警察。带头的警察是侯国龙的儿子。”

夏爽道:“就是女朋友被淹死的那个?这人还有点儿意思。我在家,让他们过来吧。”

红山机械厂搬迁后,有两个车间留在山南省。这两个车间在阳州工业园发展成颇具规模的新厂,主要生产船舶上使用的液压件。新的红山机械厂保持了老厂习惯,家属院和厂区一体,被一道长栅栏分为不同区域。最初,新红山机械厂准备修建那种老式的红砖围墙,工业园区的工作人员审看图纸后,多次提意见,新红山机械厂才把厂区围墙修成了栅栏。通透的栅栏让大院失去了神秘感,也让大院和外界联系起来。

东区是家属区,一幢幢家属楼排列整齐,如车间的机器一般。房屋侧面立墙上有数字,数字还被圆圈圈住,表示这是第几幢楼。这是侯大利十分熟悉的风格,走在里面犹如回到了世安厂。红山机械厂和世安厂都是三线厂,尽管厂址分别位于湖州和江州,但是具有相同的文化基因,犹如双生子。

夏爽住在第六幢楼的第五层。每层楼有八户人家,共同使用两部电梯。夏爽买下相邻的三套房子,然后打通。每一套房子有120平方米,加在一起就有300多平方米,是厂区最奢侈的家用房。夏爽生活的区域在房屋东端,客厅是一个大茶室。

侯大利见过夏爽的身份证照片,客观来说,夏爽的身份证照片并不是很漂亮。真人比身份证上漂亮得多,五官不算精致,但有一种异域风情。夏爽应该有三十七八岁,但实际上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左右。

三名警察坐下后,夏爽专心泡茶。玻璃杯里出现红色茶汤,淡淡的蜜香在茶室浮动。请来客喝了两杯后,她直截了当道:“你们找我做什么?如果不是看永梅的面子,我不会接待你们。”

侯大利道:“我们来了解关百全和杨国雄的事情。”

听到这两个名字,夏爽如吞了苍蝇一样难受,脸色沉了下来,道:“你应该是了解当年情况的,这是揭我伤疤。夏晓宇就是幕后指挥者,你直接问他。”

侯大利道:“我们找过夏晓宇,该问的都问过了。”

“我在很多年前就不和这帮人接触了,在阳州做点儿小生意,生活在厂里,谁都不招惹。”夏爽说话时,随手撩了撩头发。

侯大利眼光非常锐利,注意到夏爽靠近左耳的脸颊有一条若隐若现的伤痕,伤痕有三四厘米,被头发巧妙遮住。从伤痕长度来看,当年这条伤口还是挺恐怖的。

侯大利道:“左脸的伤口是哪一年留下的?应该是2006年3月前后吧。”

夏爽赶紧用头发遮住左脸,道:“你调查过我?”

侯大利道:“我是最近两天才听说你的名字。”

夏爽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是2006年,还明确是3月,难道有类似的案件吗?”

侯大利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道:“从伤痕来看,犯罪嫌疑人是冲着毁容来的。如果没有遇到阻挡,后果不堪设想。”

夏爽道:“你既然在两天前还不知道我的名字,那就不会去调取当年的案子。这是在2006年发生的事情。有一场模特比赛,我是评委。开车到停车场,我刚下车,就遇到袭击。”

侯大利已经猜到是谁下的手,道:“袭击你的人是个年轻人,骑摩托车。”

夏爽不再撩头发,略微低垂着头,道:“嗯,你们掌握了什么信息,居然和在现场一样?”

侯大利道:“这人下手狠,但是只划了一刀,是谁救了你?”

夏爽道:“那天是我开车,后座有两个男模特,都是一米八的大个子。我下车的时候,他们在车上修眉毛,比我稍慢一步。那个行凶的人看到有人从车里冲了过来,就加大油门,跑得比兔子还快。”

侯大利道:“摩托车是什么牌子?”

夏爽道:“我对摩托车不熟悉。据我的同伴回忆,他骑的是一款雅马哈摩托车。”

这也在侯大利预想之中。杨永福从2001年就开始骑那辆半新的江州摩托,到了2006年,应该换了摩托车。侯大利在手中的笔记本上打上着重号,道:“你报案后,此事不了了之?”

夏爽道:“那人戴着头盔,上来就动手。有人出现,立马就跑。警方立案,查来查去,没有结果。”

侯大利评估了夏爽的性格,道:“夏总是聪明人,也是爽快人。我就不绕弯子了,我想要了解与杨国雄有关的情况,他本人的情况,他周边人的情况,他亲戚的情况。”

夏爽道:“什么原因?”

侯大利道:“见谅,我暂时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夏爽嘴角翘起,露出嘲讽的神情,道:“你要我回答问题,却不回答我的问题,这样公平吗?”

侯大利静静地注视着夏爽。

夏爽与侯大利对视片刻,眼神微微朝左,道:“尽管你不回答我的问题,但是我明白这是要算老账。有些话憋在心里很多年了,不吐不快,希望能够帮助你们。杨国雄是坏人,也是蠢货。我知道夏晓宇肯定会和你说那一次模特比赛的事情,关百全和杨国雄把我当成货物来竞标。两人砸钱赚面子,就是我给关百全建议的。原因很简单,我恨杨国雄。杨国雄这人非常要面子,负债累累,还要在外面一掷千金。我抓住他的这个弱点,让关百全用钱来羞辱他。”

侯大利道:“关百全为什么要听你的?”

“杨国雄仗着胡卫的势力,明抢关百全的煤矿。杨国雄这人好吹嘘,我无数次听到他在公众场合提起这件事情。我把杨国雄的真实家底全部告诉了关百全。况且,我年轻时长得挺漂亮,关百全不会不动心。我就要报复杨国雄。”

夏爽喝了口茶,点了支细长的女士烟。在袅袅烟雾中,她自嘲道:“我读高中的时候,成绩一般,肯定考不上大学,背着父母偷偷参加了模特队。有一次表演结束,模特公司老大陪着杨国雄过来找我,请我吃饭。我们表演结束,经常有人请吃饭,这是常事,再加上有老大作陪,我也没有多想,欣然赴会。”

这些陈年旧事,夏爽一直埋在肚子里。今天开了口,便痛痛快快地讲了出来。

“我原本以为就是一次普通的晚餐,结果这一次晚餐改变了我的命运。我以为自己与众不同,模特队其他同事纷纷傍大款的时候,还能够独善其身。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高估了自己。我和其他女人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别人眼中的猎物,是一只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那天晚上,杨国雄的眼光和苍蝇一样,一直落在我身上,特别烦人。喝了几杯酒,模特公司老大借故离开。我还有点儿懵懂,继续吃饭,莫名其妙喝醉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睡在杨国雄的床上。我又哭又闹,威胁要报警。杨国雄一点儿不生气,拿了一沓钱,扔在我面前,还说没有想到我是处女,以后跟着他。我稀里糊涂把第一次给了杨国雄。杨国雄表面上豪爽,实则抠门儿得很,花点儿钱就像是便秘一般。这个人特别小心眼,把我看得死死的,醋劲特别大。我是模特,表演时有男有女,都是年轻人,难免打打闹闹。我敢保证说,我们只是打闹而已,没有其他行为。杨国雄为这些事情吃醋,派手下殴打了我的男同事。我被迫退出模特队,只能跟着杨国雄。杨国雄的抠门儿到后来表现得淋漓尽致,不准我出去工作,每个月只给我五百块零花钱。到了后来,五百块零花钱都给不出来。给不出来的原因有两个,一是那个阶段杨国雄确实没有钱了,煤矿出事,修桥出事,银行又不放款,放钱的人见了他都躲着走;二是杨国雄确实抠门儿,但凡杨国雄真是个豪爽人,该给的钱给够,也不会众叛亲离。如果没有吴佳勇死撑杨国雄,杨国雄早就该跳楼了。”

侯大利道:“你认识吴佳勇?”

夏爽道:“怎么不认识,吴佳宁的弟弟。”

侯大利道:“你为什么说是吴佳勇死撑着杨国雄,吴佳勇有什么能力死撑杨国雄?”

夏爽道:“吴佳勇做事干脆,为人大方,还有几个结拜兄弟。在杨国雄扩张最快的时候,吴佳勇应该是看出了危机,就自己开了煤矿和公司。”

侯大利道:“吴佳宁是杨国雄的老婆,吴佳勇为什么会容忍姐夫的行为?”

夏爽道:“我是后来才知道原因,吴佳宁身体不好,生了杨永福以后,一直和杨国雄分居。我听杨国雄说起过,吴佳宁性冷淡,有妇科病。”

侯大利道:“刚才你说起,吴佳勇有几个结拜兄弟,具体有哪些人?”

夏爽道:“我见过两个,叫不出名字。他们互相之间都叫绰号,严格来说不是绰号,是结拜兄弟之间的排序,我见过二哥和老五。”

侯大利拿出朱富贵的照片,道:“这是结拜兄弟的老几?”

夏爽摇了摇头,道:“我不认识这个人。二哥是瘦脸,头发密,这是个秃头大胖子。老五年龄要小得多,没有什么特点。”

侯大利收起照片,道:“杨国雄和吴佳勇的关系怎么样?”

夏爽道:“杨国雄和吴佳宁结婚的时候,吴佳勇还小。那时吴佳宁的父母先后走了,就是姐姐带着弟弟,日子过得很不好。吴佳宁嫁给了杨国雄以后,吴佳勇就跟着姐夫。有一次,我们模特队的男模特和杨国雄手下发生冲突,杨国雄手下吃了亏。吴佳勇过来解决此事,把腰上的枪亮出来,我的同事都被吓住了,谁都不敢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