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此时他的脸色再不复人前那笑呵呵的形象,反而眼神中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冷冽与杀气。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一位身材精瘦,正在默默地炮制药材的中年汉子。
然而,那汉子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就跟全部的心神都在那手中的石碾上一般,手上的动作稳定如初,没有一丝的动摇。身材圆润的老者,知道这位精瘦汉子的习性,丝毫不以为忤。
“夏无且乃是宫中老人,此人身死,必然会引起太医馆人员变动,或许我们的人便能趁虚而入,混入其中……”
那精瘦汉子,大概是碾完了药物,不急不缓地把手中的药材倒到一旁的石臼中,又轻轻地扫尽,这才看着他,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字。
“难!”
“但总是一个机会——”
那有些圆润的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
“想当年,你我与荆轲、高渐离相交,情意相投,称为知己,昔日荆轲死于殿上,高君为其复仇,慷慨赴死,传为天下谈。而你我,苟且偷生,隐姓埋名于此,为的难道不就是今天吗……”
精瘦的汉子,面色不变,手上的动作,稳的如同标尺。
“慷慨赴死,就能为荆轲与高渐离报仇的话,当年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又何须等到今天?但你确信,你有机会吗……”
那精瘦的男子,忽然停下手上的动作,挺直了腰杆,整个人竟然如出匣的宝剑,让人不敢逼视!
“总得搏一搏——”
那身材圆润的老者,脸上笑眯眯地,但说出来的话,若是被外人听了去,定然是石破天惊。
“这些年来,我们在咸阳,治病救人,广施恩惠,也算是颇有些名声,若是宫中果然招人,定然不会错过我等……”
说到这里,那身材圆润的老者,眼中闪过一丝阴冷。
“况且,我听闻,那独夫最近身体状况不好,常召夏无且入宫——更不会错过我等这种有擅长养生之能的乡野遗贤……”
那精瘦的汉子又埋下头,默默地碾压着手中的生附子。
“我当为你随身学徒……”
老身材圆润的老者,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老朽听闻,荆轲和盖聂当年,都曾败倒在你的剑下,如今,终于有机看到传说中的那一剑了……”
那汉子闻言,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
“他们两人的剑法,尤其是盖聂的剑法,很高明……”
……
夏无且虽然只是一个年迈的医官,但他是始皇帝最宠信的医官,故而,他的死,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道引起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暗潮。
抱着来类似仇掌柜心思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当然,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真的想借着这个机会,进入太医馆,成为天下最顶尖的太医。
终南山下,一间茅草庐中,一个气质温润的中年汉子,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直接放下了手中捧着的竹简,开始起身收拾屋中的书籍。
“良人,你这是要出远门吗?”
看着收拾起书籍,背起药箱,就要飘然出门的丈夫,正在厨房忙乎的妻子,有些诧异地探出头来,露出一张颇为娇俏的面容。
那汉子头也没回地摆了摆手。
“你我夫妻缘分已尽,屋中钱财尽数送你,你且自行改嫁去吧……”
那面容娇俏的女子,闻言顿时如遭雷击,委顿于地。
缓了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想要找自家丈夫讨一个说法,可此时,山道之上,人踪渺渺,哪里还能看得到丈夫的半点影子。
山脚之下,一处密林中。
一辆简陋之极的马车上,气质温润的中年男子,正摁着药箱,盘膝而坐。
“寅,你的心变得软了……”
车辕上,一位面色粗犷的汉子,见他这幅作派,不由呲牙一笑。
“你若是下不得手,我可以帮你清理干净……”
马车上气质温润的男子,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冷厉。
“你想死——”
坐在车辕上的那汉子,轻笑一声,举起马鞭,挥舞了一个响亮的鞭花。
“果然温柔乡,就是英雄冢,不知道你手中的剑,还杀不杀得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