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此刻,他感到怀里的婴儿悸动了几下,被他热血所激,居然慢慢有了微弱呼吸。
“醒了,她居然醒了!”
夏吉祥大喜之下,眼眶里禁不住溢出泪花,他摆了摆枪口,表现出难得的慈悲:
“看在孩子没死的份上,我饶你俩一命,还不快滚!”
“小赤佬,拿支撸子就想吓唬人,老娘吃过见过得多了,想白占老娘便宜,门都没有!”
面对黑乎乎的枪口,胖修女没有害怕,反而蔑然一笑,问自己的同伙:
“老怪,侬哪能(怎么)看?”
“嗬嗬嗬···”老驼背咧着嘴发出一阵干笑,提刀在发黄的板牙上蹭了蹭,发表意见说:
“克莱尔宝贝,我的意见跟你一样,不给五百大洋,别想走出这个门!
咱们这回算是遇到硬点子了,可我赌他不敢开枪!他不是巡捕房侦探,那些怂货从不敢招惹教会,
他或是救国军或是通缉犯,总之枪声一响,日本巡逻队就会赶过来,干灭这些所谓的正义人士。”
“我也这么想的,拿不出钱来,就别想走!”
胖修女手里掂着铁榔头,堵在楼梯口上:“就凭这只敲榛子的榔头,就能活活把你干废了!老娘厨房抽屉里也有把撸子,老怪下楼给阿拉取来!”
老驼背答应一声,转身下楼而去。
夏吉祥刚才不过是缓兵之计,他何时放过仇人生路?
这时他总算缓过一口气,轻轻将孩子放下,低吼一声:“土猪瓦狗,老子不用枪也能对付!”
话声中身影一晃,便窜到胖修女面前,形如鬼魅,令人眼花。
胖修女惊骇之下,挥舞铁榔头在身前乱砸,呜呜的破风声响成一片,
夏吉祥闪躲几下,重伤下不耐久战,气血翻涌下就势一口血喷出,顿时迷糊了胖修女双眼。
“别过来!覅过来哦,不然阿拉拿侬活活打死脱!”
胖修女胡乱挥打着连连后退,几步退到楼梯边上,她刚要去扶楼梯把手,被夏吉祥跟上飞起一脚,大头朝下咕隆隆滚了下去。
胖修女滚到楼下便没了动静,她那沉重身躯压折了粗短脖颈,噶的很是干脆。
夏吉祥紧跟着跳下楼梯,踏在肥胖躯体狠狠一顿,便跃出房门,追上已走到院子当中的老驼背。
那龌龊老头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夏吉祥右手一把薅住后脖颈,左手提着裤腰带,紧赶几步,一下摁进前面的铁锅里。
院子当中篝火正旺,铁锅里的面糊烧得滚烫,仿佛冥冥之中,恶贯满盈者该有的报应。
老畜生脑袋浸在半锅面糊里,仅仅挣扎了片刻,便耷拉着手脚,屎尿齐流,彻底没了动静。
夏吉祥松了手,大口喘息着,鲜血此刻从他口鼻中不停溢出来,如同断了线的红色珠子洒在地上。
此刻他只觉得手脚瘫软,眼皮沉重,五脏六腑仿佛都碎了一样,每一次呼吸都痛彻难当。
“不,我不能死在这里···我的孩子还无人照管。”
这份信念顿时让他有了气力,他踉跄着回身进屋,又艰难的越过楼梯口的尸身,攀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挪的上了二楼。
望着屋子里的婴儿床,夏吉祥又振作了几分精神,蹒跚着来到床边,望着有了生机的婴儿,他不禁露出微笑,伸手拭去孩子脸上的血渍,咳嗽着呢喃:
“我的小囡,咳咳···果然骨血相连,天不绝我啊···”
喘息声中,夏吉祥给孩子包上襁褓,又将襁褓抱起来,轻轻放进怀里,用袍子裹紧,还细心露出孩子口鼻,使其呼吸顺畅。
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旁边床上的幼儿压抑不住,嘤嘤哭出声来。
“唉,算你命大,我不能只救一个,否则苟日的追查码头上丢的孩子,就能顺藤摸瓜,最后查到老子头上。”
有了这番思量,夏吉祥便俯身抱起那个幼儿,柔声用当地话抚慰:
“覅哭,小囡囡,只要侬乖覅哭,阿叔就带侬离开此地,好不好呀?”
而这声啼哭顿时带动其他孩子,楼上楼下的哭声很快响成一片。
“这些孩子留在这,恐怕最后一个也活不了,我该怎么办才好?”
夏吉祥举目四顾,很快有了主意,把心一横思忖道:
“罢了罢了!老子受了这么重的伤,怕是活不了多久,索性豁上这条命,能救几个是几个,反正孩子再多,卡车也装的下。”
于是他踉跄着下了楼,顺着礼拜堂后身进了厨房。
重伤之下他也没忘了搜刮一番,给孩子找了几罐牛奶和一大包饼干,又在抽屉里找出很多纸钞与银洋,拢了一个布包提在手里。
接着夏吉祥穿过走廊,来到礼拜堂前门,而后从门里出去锁上正门。
到街边坐进卡车驾驶室,他将汽车发动起来,开进礼拜堂后街的巷子里,一直倒车停在那栋院子门前。
接着夏吉祥便踉跄着下车,挣扎着开始拯救行动。
因为伤势沉重,夏吉祥只是坚持上了两趟楼,连背带抱将六名幼儿搬到车厢里,便不再去爬楼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