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嘴吹了下,那还不如星点大的火星儿骤然亮了下,随即又黯淡。
牢中没有光,常用水滴和线香计时,线香是专门在探监时用的。
一根线香能燃两刻钟,正常探监可以留两刻钟,但狱卒会就此索贿,钱给的少便给不够一根。
来者戴着手镣,一身粗布袍子,但是白色的,还算干净。
他在薛二郎的面前缓缓蹲下身,薛二这才认出是崔十郎。
“明天我就要走了,向南流放一千里,此去恐怕活着是回不来了。”
“你好好活,熬过两年就能出去了。”
薛二郎撑着栅栏牢门挣扎起来,他想说什么,奈何他喉舌干渴,哑得几乎说不出什么话。
只发出难听的,如同乌鸦啼鸣的一声叫。
狱中两三天才给他喝一顿水,有时是提审前才给一碗,以便他能说出话来,他的嗓子早就坏掉了。
“我给小厮书欢留了一笔钱,他会在城外的小房子里等,你出去后可以去找他,虽然不多,但够你生活一阵子了。”
崔十郎的音容全无情人间的缱绻、依恋,亦无别离时的哀惋惆怅,丝毫都没有。
他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父,眼光都是死水无澜,在咽气前对儿子交待,无力地交待微薄的遗产。
薛二郎很想说一句保重,但他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挣扎着腾出一只手,想握住崔郎。
可从前能操剑策马的手,指甲却盛着脏泥了,皴裂着,不知叠了几层土几层汗。
崔十是有洁癖的人。
薛二记得,从前他贯着白袍,纤尘都不许染,甚至很少下马步行,因为连鞋底也怕脏。
他的头发一直带着木兰的香气,因为他喜欢屈子。
崔十知道他想说什么,所以在握住他的手时,说:“你也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