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楚自己没动官盐,那么这私盐案只可能是陛下为杀鸡儆猴自导自演的。
可惜人证物证俱在,还是从他书房的暗格里搜出来的。
容颂不知道那些东西是如何被放进去,又是何人放进去的。
快七旬的老人跪在地上,字字泣血,喊着冤枉,求陛下明鉴。
“陛下......”容颂“砰砰”磕着头,“老臣是被冤枉的,定是有歹人栽赃老臣,还请陛下明鉴名察啊,臣......”
话没说完,站于他身侧的端木凌轻笑一声,“宰相大人的意思是臣办案有误,包庇他人栽赃嫁祸么?“
“臣.....”容颂磕得满脸是血,头晕眼花,心底更是寒得可怕。
几年前,那次莫名其妙牵扯到他的殿试作弊案。
是端木凌。
一切都是这人在背后捣鬼。
“陛下,是他......”容颂指着端木凌颤抖道,“陛下明鉴啊,这人才是幕后元凶,是他在栽赃.....”
“容颂!”临清愤怒地打断他,“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你污蔑的谁么?!”
污蔑的是谁?
是大临开朝军功仅次于薄奚锦聿的将军。
是甘愿不受封赏,入启神殿效忠皇族的朝臣。
是为皇室训练禁卫军和培养影卫的端木氏族长。
......
论及忠心,端木凌比薄奚锦聿更甚。
怀疑端木凌是元凶和直接说陛下是幕后主使有何区别。
寒意和恐惧从心尖扩散至全身,容颂僵在那里,血污糊住他苍老的眼眸。
端木凌年轻俊朗的面容落在他眼底变得狰狞可怖。
恶鬼。
这绝对是恶鬼。
这就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容颂,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么?”坐在上方龙椅上的临清道。
他有什么可说的,要他死的人可是陛下啊。
他哑声笑了笑,绝望地道:“陛下,老臣无话可说。”
“那便好,省得在牢内又喊冤屈。”临清摆手下旨,“橙霄,送他去地牢,至于容府上下......”
话说一半,殿外一道略显急迫的声音传来。
“还请陛下三思。”容憬快步赶至殿内,衣衫微乱地跪到容颂身侧,“请陛下看在家父也曾?赤胆忠心?,为君为民的份上放过.....”
“放他一马?”临清不悦地打量着下方的容憬,“月白,你要朕陛下如何放过他,放他告老归家,颐养天年,或者再搞出另一个谋财大案?!”
“臣不是这个意思。”容憬抿了抿唇,再开口的语气尽显酸涩苦楚,“臣知家父之过不可免,只望陛下念在他曾经的忠心放过......”
他顿了顿,像是做了个无比艰难的决定,哑声道:“放过容家上下几百口人。”
现今的容府吞并了当年的裴府,容颂又是两朝元老,府内上下加起来确有几百口人。
其中家仆丫鬟占了多数,可剩下的少数呢。
容憬为启神殿神司,数来已为皇帝效忠近二十载,除去无数地方作恶的异能者。
容钥为后宫贵妃,还和临烨育有一儿一女。
余下还有不少年轻子弟,或被容家教导过的书生在朝堂和地方任职。
要因为容颂将这些人也一并株连确实不太可能。
临清愤怒是真,但还不至于完全失了理智,他当即犹豫起来。
这时,听闻此事的淑妃容钥也赶来求见临清。
进到殿内,她如容憬那般跪在容颂旁边,求临清看在家父往日忠心的份上放过容家其他人。
容钥母亲是前朝皇帝为巩固朝堂赐婚给容颂的公主。
因为这点,她的处境和容憬其实有几分类似,都是容颂手中的棋子。
只不过女儿终究要嫁出去,她的处境这才比容憬好上些许。
自入宫以来,容颂没少要她拿贵妃的身份办事,或在侍寝时同临烨吹枕边风。
她对容颂的感情很复杂,说恨不至于,说爱也谈不上。
于是,爱恨两难之下,她必然不会试图保下结局已定的容颂。
临清两难起来,垂眼看向端木凌,“橙霄,你意下如何?”
端木凌拱手回道:“回禀陛下,臣为端木氏族长,族中亦有几百口人,自是见不得株连全族之事。因此,臣的意见大抵非是陛下想听的。”
临清垂眼看向下方的几人,尤其是容憬,有国师站在他身后,左右是动不得。
可只留容憬也不现实,那等于把启神殿和国师架成了免死金牌。
“罢了。”临清摆了摆手,“容颂关入大牢终生不得放出,容府上下可不受其牵连,但迁宅邸、削俸禄、减下人、三代之内不得再入朝为官。”
除去容颂,容憬是容家现今位置最高的,可他只是看着年轻,待容家过去三代,他怕是也已踏入坟墓。
临清嘴上说放过容府上下,可这皇命却是让容家百年内都不得翻身。
容憬和容钥没再求更多,皆是磕头叩首,感念陛下仁慈。
端木凌则领命将容颂拽起,即刻押入大牢。
容颂额间的伤口还在缓慢渗血,一滴污血顺着眉梢流至他怨毒不甘的眼睛上。
他死死盯着容憬的背影,似要从身后将人洞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