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何会亲自授你剑术,传人武艺,让你随意阅览薄奚氏的功法。”
“我为何因你不告而别立刻追来,撂下无数担子,一追是三年。”
“允棠,我对一人好总是需要理由的吧。”
他步步紧逼,逼得允棠无路可退,却在咫尺霎那停了下来。
“允棠,你觉得那个理由是什么?”
允棠清楚理由是什么。
可他们之间真的有可能么。
允棠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锦聿,我会死,每隔二十四年都要死,我不可能像寻常女子那般嫁人生子,世人不可能接受薄奚氏的族长终生不娶,或每隔十几年娶个女子,还是平民女子,非是世家贵女,甚至......”
“哈。”薄奚锦聿轻笑着打断她,“你何时那般在乎世人言论了,再者......”
他顿了顿,含笑的声音里多了些许冷冽杀伐,“我为薄奚氏族族长,娶或是不娶,娶什么样的女子皆由我而定。”
“我母亲便是养在深闺里的世家贵女,所以我清楚那样的女子不适合我。”
“我不需要柔弱娇贵、墨守成规的大小姐,要的是能同我策马驰骋,舞刀弄剑的侠士。”
他又唤了声“允棠”,声音重新变得柔和,甚至带了些恳求。
“抛去世俗目光,利益纠葛,只论本心的话,你还要拒绝我么?”
“我......”允棠再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可她话到嘴边,一朵完整的海棠花从她眼前凋零。
她将想说话重新咽下,绝望改口,哑声道:“锦聿,我的生命总会止于盛年,你甘愿往后余生都在与我分别,不断找寻我,陪我长大么?”
薄奚锦聿垂眼看着落在她脚边的海棠花,指尖轻轻一弹,绵长的细雨自上空降下。
允棠沐浴在雨中,那雨晶莹柔和,落在身上是轻的,点在心尖是暖的。
她不明所以伸手接住落雨,“你这是?”
薄奚锦聿笑道:“允棠,花开花落花再逢,雨过雨消雨再临,所有的死亡和离别都是为了下一次的新生和重逢。”
“既然你的记忆永不间断,那往后你的记忆都将如今世这般平安喜乐,充满欢声笑语。”
“我保证,只要我还能行动,我会在你降生后的第一时间找到你,带你回家,再陪你长大。”
“不过......”
他顿了顿,以玩笑的口吻道:“允棠,我不会见到老去的你,可你终将拥有暮年的我,到时候希望你不要那样的嫌弃我。”
海棠花在细雨中降下,落在小小的水泊上,远离了泥沼。
花会腐朽,雨将消散。
它们终将分别和消失,甚至留不下半点痕迹。
可待来年,花会再开,雨将再落。
它们会再次相遇,亦或是重逢。
允棠望着漂在水泊上的海棠花笑起来。
笑着笑着,她眼角落下眼泪,“锦聿,我不逃了。”
她喜极而泣,却害羞地不敢抬头看眼前人,小声道:“陪我走完今生最后一月,然后再带我回家吧。”
薄奚锦聿往前走几步,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荣幸至极。”
五月二十七日。
允棠永远记得这个日期,这是她最后的死亡期限。
在那日到来的前两日,允棠想至夜半,还是推开了隔壁薄奚锦聿的房门,“锦聿。”
客房内,薄奚锦聿坐于桌前,将信件随手放到旁边,“何事?”
“剩下两日让我自己走,好吗?”允棠关上房门,背靠在门上,轻声道:“我的死相很惨,我不想你见到那样的我。”
允棠惨死的模样薄奚锦聿其实已经见过一次。
二十四年的村落小山头,他目睹允棠自刎,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只能立下一座无名的墓碑,逢到中元,有机会便去祭奠。
薄奚锦聿回想起那幕,眼帘轻颤两下,过了半晌才道:“好,一路小心。”
“还有。”允棠又道,“你不要在我刚投胎时就去找我,我......”
她支吾片刻,红着脸,不好意思道:“那时候我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你要带我走的话容易解释不清,我怕别人误会你,恶意踹......”
“没问题。”薄奚锦聿笑着打断允棠,想了下,商量道:“三年后的今日,当你勉强能走,牙牙学语时我再来找你。”
“届时,你若愿意直接跟我走便到家门口等我来,若想再依恋父母几年便窝在家里,如何?”
走或不走,何时走。
他将所有的选择权都交到她手中。
“好。”允棠也跟着笑起来,“到时候记得再给我带几坛桃花酿。”
翌日一早,允棠牵马同薄奚锦聿告别,“锦聿,我们三年后再见。”
她欲牵马离开,薄奚锦聿道:“等等,别着急走。”
允棠回过头,见他掌中凝出一颗晶莹的水滴,莫约珍珠大小,“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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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奚锦聿将水滴戴在她左耳耳垂下,戴得小心翼翼,那只常年握剑的手竟也有些抖。
戴好后,他将允棠鬓角的碎发也别到耳后,“它会帮你忘却死亡的痛苦,便当作是我陪在你身边。”
“锦聿。”允棠小声问,“你刚刚是不是手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