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楉芝虽是曾家四小姐,但同曾少铭不是一房的,又出过洋几年。曾少铭也一向很少在曾家住,大约两人不会太熟。又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希望她不会把小四同曾少铭联系到一起……
明蓁想着想着,忽然又感到了那股注视的目光。她挑起车帘子四下打量,可周围一切如常。明蓁还是不放心,让拉车的绕了半个城才回了家。
小四很兴奋,到了家中就滔滔不绝地向芳菲说着学校里的老师还有校舍,看得出来,他很喜欢那个学校。芳菲一边给他缝新衣服,一边含笑听着。只有明蓁有些心不在焉:见到曾家人的事,该不该告诉芳菲呢?
“明蓁,明蓁?”芳菲喊了两声,明蓁才回过神。
“你怎么了?”芳菲担忧地问,“胸口又疼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没有疼。”
“那你赶紧去躺着,别熬着了。”芳菲立刻放下了衣服,起来给她张罗洗漱。
明蓁这夜里睡得不踏实,凌晨被一声闷雷惊醒,大雨接着就哗啦啦地下起来了。这房顶有一处漏了,跟房东说了几回,他都推脱着不来修补。明蓁悄悄起床,拿了盆放到了漏雨的地方,看着那破房顶出神。或许,她应该想个办法快速赚一笔大钱,然后带着芳菲和小四离开洛州?
到了芳菲去上工的时候,雨总算是停了。路上泥泞,不大好走。明蓁背着小四去书店,小四说:“姨姨,我能自己走。”
“没事,还没重到姨姨背不动。地上全是水,回头鞋子弄脏了,你妈又得刷。”
“姨姨,等我长大了,也背你。”
明蓁笑起了,“好哇。那小四要快快长大,姨姨就享福了。”
小四静了好一会儿,忽然问:“姨姨,你会不会嫁人?”
“不嫁。”
“姨姨,我那天听到贺妈妈和温先生说话。温先生喜欢姨姨,贺妈妈让温先生娶你呢。”
明蓁笑起来,“你个小屁孩子,懂什么喜欢不喜欢?”
小四把脸埋到明蓁的颈子里,“我懂的,我就喜欢姨姨和妈妈。”
明蓁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心思却动了起来。这些年她也看出来了,温瑞卿虽然瞧着清苦,可看他用的药,还有这间半死不活的铺子,没有点家底兜着,那是不可能的。这个人除了身体差点,倒也是个难得的好人。
既然靠自己的力量太慢,也只能借一借外力了。只是芳菲心里只有曾少铭一个,是打定了主意要给那个死鬼守节一辈子,不会再嫁。那么就要自己亲自出马了。贞洁不贞洁,那种鬼东西,明蓁一点也不在乎。
那么这样想来,温瑞卿也算是个不错的人选。书店哪里都能开,若以嫁他为筹码离开洛州,也不是不可以,而且小四也很喜欢温瑞卿……
到了书店,明蓁打开门,将报纸摊子摆出去。因为才下过雨,明蓁拿油布遮着报纸,用几块石头压着四角,怕檐上滴水,也怕被溅上泥浆。小四则是帮着明蓁打打下手,然后坐到小桌子边看书写字。
太阳一出来,烤得地上热气腾腾,人也一身一身地出汗。到了傍晚时分,店里来了位上了年纪的老伯,买了两本书后,随口一问可有吴大施的画。
明蓁一笑,“您还真问对了,今天真能叫您捡个漏。”说着从后头拿了卷画出来。只那老伯眼神不济,屋子里看不清楚,两人便站到了门外。
“老先生,您看这线条,尤其是这用色。吴大施的画最是好认,用色大胆,浓淡相宜,色彩滋润。瞧这朱色、紫色的秋林,再看峰头的赭色——虽然没有钤印款识,但这幅是吴大施的真迹没得跑了。您也晓得的,时人画家里,他最被看好。他成名前,可是到处给人画画的,您买了画回去,都能传家了。”
那老伯拿了放大镜从上往下仔细看着,忽然一辆深绿色的汽车从两人身边呼啸过去,溅起的泥水洒了两人一身不算,还有些落到了画上。
老先生被那巨大的声音吓得一哆嗦,“哎呦,这都是什么妖魔鬼怪?”
“洋人的汽车呗,现在有钱人都不坐马车轿子,改开洋汽车了。”
老先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唉,这是什么世道呦。”再看着画上的泥点子,抱歉道:“这画我可不能要了。”
明蓁也不好强卖,送走了老先生,抬头但见那汽车停在了前面两间过去的一间茶庄。好好一幅画被毁了,不能就这样算了。
明蓁带着画走过去。那汽车深绿色车身,黑色车顶,后座车窗挂着白纱,看不清里面,只能看到一个人的人影。明蓁对谁坐在里头没有兴趣,径直走到汽车夫那里,对着车门敲了敲。
开车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大姐,您什么事?”
大姐?明蓁简直被气笑了。她皮笑肉不笑地抖了抖手里的画,“小弟,你怎么开车的?知道不知道,你刚才溅起的泥毁了我的画?”
那少年正要辩解,忽然车内人出了声,“阿荣,把画买了。”
阿荣撇撇嘴,“哦”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掏了十个大洋,“努,总够了吧?”
明蓁收了钱,点算好,连画一起又还回去两块,道了声“多谢您惠顾嘞!”
递画的时候,余光瞥见车里的人,一身白色西装,礼帽压得很低。惊鸿一瞥间,只看到一抹冷峭的下颌线。她拿了钱返回书店,回头见那汽车也开走了。
阿荣从后视镜里看到那凛然寒肃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凉薄的冷笑,然后低低自语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明五爷,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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