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宝连镇北王都怼过,自然不惧面部狰狞的涧太太。
她眉眼略抬,一句“确实看不上”还未说出口,周氏的另一个大丫鬟菖蒲疾步而来,喜气洋洋说,“恭喜太太,贺喜太太,琴姨娘刚诊出来喜脉了。”
姨娘有喜,真心实意恭喜太太的,姜府是盛京头一家,可见是真缺儿子。
周氏喜得当即从床上坐了起来,眉开眼笑道,“赏,今儿是好日子,院子里伺候的都有赏。”
这下好了,暂时不用听涧太太吹捧她儿子了。
世安居的丫鬟婆子闻讯都涌到门口,各种各样的吉祥话不要钱似地往外说。
姜澈如今不过三十有八,有姨娘怀孕也不奇怪。
涧太太酸溜溜说,“弟妹院里的奴才真是会说话,这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呢。
要我看哪,你们家姨娘都爱生闺女,这一胎指不定还是个闺女。”
落葵大声道,“红橙黄绿青蓝紫,紫同‘子’,琴姨娘肚里的,定是位小公子。”
这是极好的兆头,周氏深以为然,他们家姨娘又不是不能生,没道理一直生不出儿子。
涧太太自讨没趣,轻轻“哼”了一声,拂袖离去了。
这会子得意什么,十个月后见真章,若真是个小子,养不养得活还不一定呢。
琴姨娘是姜府的家生子,从前老太太院里的二等丫鬟。
因着她老娘一口气生了六个小子三个闺女,老太太觉着她大约也是个能生养的,在问过她的意思后,就把她赏给了姜澈。
可惜在生下六姑娘姜蓝宝之后,琴姨娘也和姜澈的其他姨娘一样,偃旗息鼓了好一阵。
其实这和姜澈长年在外脱不了关系,但这个年代,生不出孩子总是女人的过错。
在很长的时间里,姜澈的这些姨娘们人均一女,连正妻周氏也不过是只多生了一个女儿,所以姜澈的后院相对来说是比较和平的。
如今琴姨娘二次有孕,在姜澈的姨娘里是头一份,这种和平忽然就被打破了。
据不完全统计,琴姨娘在短短的七八天内,已经经历了门口被泼油、衣服里藏针、鸡汤里掺巴豆、差点掉池子里、窗户纸上惊现鬼影等多种恶性事件。
琴姨娘在老太太跟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这肚里的哥儿也不知是碍了谁的路……
“家里我是万万不敢待下去了,老太太救救我吧,让我住到庄子上去吧……
“日子苦是苦了点,至少不用整日里提心吊胆……”
姜家上下皆十分重视琴姨娘这一胎,老太太更是自喜讯传出就日日烧香拜佛,祈祷这一胎平平安安落地个哥儿。
不曾想这才刚开始呢,五花八门的阴私手段就层出不穷,亏得她以为周氏治下,家里后院干干净净。
院儿里的暗鬼要慢慢查,但琴姨娘现下是双身子的人,金贵得很,不能再受惊吓了。
老太太思索再三,把琴姨娘挪到了自己的陪嫁庄子上,只让人去知会了周氏一声。
周氏犹如被人打了一巴掌,伏在榻上狠狠哭了一场,“老太太这是疑心我哪……我与她婆媳多年,我的人品她还信不过吗?
“老爷膝下至今无子,若是个哥儿,迟早都要抱到我身边养着……
“我比谁都盼着琴姨娘这一胎安安稳稳的……怎么会去使这些小动作……”
被落葵请过来的绿宝,安安静静坐在垫着灰鼠小褥的玫瑰椅上,难得的没有上前劝慰周氏。
她知道这个时代的女子在条条框框的束缚下生活得异常艰难;
她知道在这里的大多数人眼中,女子就是男人的附属品;
她还知道在这里,男人三妻四妾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甚至嫖娼狎妓都是风雅行为。
然而,即使早就做好了入乡随俗的心理准备,在看到周氏因为丈夫的小老婆怀孕而欢天喜地、嘘寒问暖时,绿宝的内心还是忍不住悲凉一片。
“母亲。”
她终于温和地说,“您这样贤惠的品格儿,老太太心里明白着呢,她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您且放宽心,别胡思乱想。
琴姨娘那边,您暂且放一放,庄子上的吃穿用度都有老太太把关,出了什么事也沾不着您半分。”
周氏呆了一呆,觉得女儿同往日有些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只隐隐感觉她的话里掺了淡淡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