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时间出乎意料地过得很快。被告知东齐使者抵达离都的时候,谢怀珉还有点恍惚,诧异于对方的效率。
“来了几个人?”
“四名官员,五十名随从。他们拜见了离帝,就要过来这里了。所以——”程笑生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道,“师妹,还请你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一下吧?”
“哎呀呀,真讨厌呀。”谢怀珉啪地推倒了面前的麻将,“一不小心就又自摸了。”
牌桌上的宫女们立刻嚷了起来:“姑娘手气就是好。”
“婢子到现在也才只糊过两回。”
“我一盘都没糊过,全放炮了。”银环洗着牌,“倒是姑娘您不知道如何‘不小心’法,才能连着自摸三回啊?”
“师门绝技,不可外传!”谢怀珉贼笑着,“来来,给钱给钱!”
“咳咳。师妹……”小程又咳了咳。
“姑娘再这样赢下去,婢子们的嫁妆底都要给您掏了去了。”
“回头我和你们陛下一说,你们还愁没嫁妆?”
“我说,师妹,那个使节……”
“姑娘这么好的手气,我们怎么赢得过您呀!”
“和你们打麻将真没意思,尽让着我。还怕我输了不给钱?”谢怀珉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这才终于搭理程笑生,“现在就去见他们吗?”
“就现在。”程笑生催促,“你赶紧收拾一下,进宫可不能穿成这样。”
谢怀珉的病说起来也只好了一半,身体还是有些虚弱,依旧畏寒乏力,容易盗汗发热。不过隔了三年后重新和齐国的政府官员接触,其中很有可能有她认识的人,她还是很兴奋。即使身体不适,也坚持要亲自去走一趟。
离都的齐国使馆修建得雅致而庄重,庭院却是花团锦簇,景色十分魅力。侍者引着谢怀珉和程笑生一路穿过厅堂,到了庭院之中。
亭子边,一簇紫薇花在初夏的阳光下开得正热闹。亭子里有几名身穿官袍的男子正在说话,侍者上前通报,他们便停了下来,转过身来。
谢怀珉的目光同站在人群中央的一个身穿深青色官袍的男子对接上。她轻轻抽了一口气,瞳孔微缩。
男子一摆手,旁人纷纷识趣地退下。
“谢二小姐。”宋子敬朝着谢怀珉拱手一揖,脸上带着熟悉的文雅浅笑。
“宋先生……哦不,是宋相了。”谢怀珉也笑着屈膝回礼,“真没想到你会亲自出使离国。真高兴看到你别来无恙。”
宋子敬温柔微笑着,将谢怀珉仔细打量了一番,低声道:“我也很高兴看到你别来无恙。”
三人在亭子里坐下。宋子敬亲手斟茶,说:“你一定很不解,为什么最近的信送不出去了。”
谢怀珉不免苦笑,“我想,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吧。”
“你有胡思乱想吗?”宋子敬笑着斜睨她。
谢怀珉轻轻瞪了他一眼,“请先定义一下‘胡思乱想’!”
宋子敬笑道:“看来是有的。”
程笑生说:“何止?她这些日子以来,就一直心神不宁的,背着我还抹眼泪。你看她表面装着坚强洒脱,实际上还不是对情郎牵肠挂肚的。宋相,我平时可没少劝她回家。你说,一个千金大小姐,天南地北地到处跑,找苦吃,算是个什么事。”
“你少唠叨几句。”谢怀珉捡了个酥饼塞程笑生的嘴里。
宋子敬注视着谢怀珉的目光充满了温暖和怀念,“之前听说你病倒了,我们都很担心。”
“已经好多了。”谢怀珉拍去手上的碎屑,“以后会更好。我们找到解毒的药了,总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可是陛下很生气。”宋子敬说,“可以说是雷霆大怒。”
“因为我们欺瞒了他?”谢怀珉问,“可这都是我的主意。我不想他太有负担,我觉得我自己可以搞定。你只是配合我罢了。”
“小华。”宋子敬望着她,“你要知道,作为男人,我们最想做的,是承担起一切,扛下整片天空,为自己爱的人遮风挡雨。这种时候,我们自己愿意为爱的人去付出,去牵挂。你以为为男人好,但是反而让他更加自责和不安。”
谢怀珉沉默了。
程笑生咽下了酥饼,说:“我也是这么和她说的。显然她更听宋相的话。”
宋子敬笑起来,对谢怀珉道:“对了,这院子里有一株姚黄,据说有百岁龄了,你不想去看看吗?”
谢怀珉会意,知道宋子敬有话想和程笑生私下谈。她从善如流,起身离席。
大概是宋子敬的授意,使馆里的侍者都退避开了,庭院里十分清静。谢怀珉沿着石板路前行,漫不经心地欣赏着院中美景。
看这满庭花团锦簇,她却孑然一人。思念总是会在独处的时候来袭,占据她的思绪,令她原本因为和旧友重逢而高扬喜悦的心又瞬间沉入谷底。
这次,宋子敬是来劝她回去的吗?
她现在回去,适合吗?
在内心深处,她是胆怯的。因为她也觉得,自己在那人最需要她的时候,任性地一走了之了……
披帛被花枝挂住。谢怀珉停了下来,弯腰去解。
一双大手同时伸了过来,抢在谢怀珉之前,解开了披帛。
谢怀珉怔住,仿佛中了咒语一般,无法动弹。
那双大手轻柔地放在她的肩上,将她转了过来。她回眸望去,霎时沦陷在那双温柔和清亮的双眼之中。
夏日热辣辣的太阳照得庭院里一片刺眼的明亮,知了应景地声嘶力竭地鸣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