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边正愁着人手不够,隔天还在跟顾先生说着话,佟氏那边就打发人来叫她去挑丫鬟了。
一进院子,年清沅就见院子里头站了满满的人。大约有四十余个丫鬟穿一身干净朴素的青布衣裙,分行排开,高矮胖瘦,不一而足,个个都低着头敛声屏气。
年清沅从她们身边走过,也不见有人动弹一下。
前头搬了几张座椅,佟氏坐在其中一张上,旁边站了个人牙子模样的人,正在一脸谄媚地和她说些什么。
见她进来,佟氏连忙笑道:“姑娘来了,来,你来看看这些丫头里面,有没有中意的。”
佟氏先前因为年清沅生病还急着去赴宴的事情被年夫人冷了两日,但她面上一点都没显露出什么来,转过头对着年清沅还是那么亲热。
她一边拉着年清沅的手,引着她挑丫鬟的同时,一边解释道:“虽说还是用府里的家生子更好些,不过咱们家这次回京来,江南那边的宅子也得留人照看着。咱们府里从前人也单薄,如今正好采买些人来。你身边伺候的人太少,来瞧瞧有没有哪个丫鬟中意的。”
年清沅点点头,一边看着丫鬟们,一边随口问道:“我记得前些时候不是说没什么像样的人吗,怎么这会又有人了?”
一旁的牙人连忙道:“回姑娘的话,您有所不知,前些日子京里不是处理了一件大案子嘛,不少犯官的家眷都受了牵连,这才有了一大批还不错的丫鬟们。里头有些以前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们,不仅识文断字、知书达理,甚至还精通琴棋书画。陪姑娘说个话解个闷的,肯定不在话下。”
佟氏皱眉道:“这才多长时间,你们即便是会调理人,这么短的日子能把人教好了。府里要的是勤快老实的下人,可不是一群娇生惯养的娇小姐。”
牙人在一旁连连赔笑道:“您说的是,不过咱们既然敢带出来的,自然都是些性情温顺老实的,那些不听话的也肯定要磨好了再送到您的眼前。”
有些话她还不能说的是,这些沦落贱籍的官宦小姐虽然看着沦落了,但是身价也要比寻常的丫鬟贵上一翻。之所以这样急慌慌地就把她们拉出来让人看选,无非为了满足一些官员权贵们的特殊爱好罢了。且不说那些贪图美色之徒,便是在小姐闺秀中,也有那么些怀着上不得台面的心思,有意买了这些人折辱。
当然,也不是没有那种好心的可怜她们。只是碰上这等好事的几率,无异于天上下粟米。
不过这些即便人牙子不说,在场的佟氏与年清沅也心知肚明。
“贵人子女,一朝沦落至此,真是令人可悲可叹。”
一道轻柔婉转的嗓音从另一头传来,人牙子循声看去,只见那头一群丫鬟簇拥着,走过来一个一身烟粉色衣裙的姑娘。
年清沅见了她笑道:“妹妹也来了。”
年婉柔微微一笑:“夫人院子里的湘素来传话,说是夫人让我与姐姐一同再挑三两个小丫头好在身边伺候着,姐姐可曾看好人选了?姐姐今日见到她们,也算是有缘。何不挑几个模样伶俐的可怜人,只当是顺手做了善事,给她们一条生路罢了。”
一旁的半夏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脸上浮现愠色。
年清沅摇摇头:“不了,没这个缘分。不过若是妹妹喜欢,不妨选几个漂亮的。我看着几个不错。”说着,年清沅就随手在人群中点了几个丫头。
年婉柔顺着她的手一一看了过去,她点到的那几个丫鬟果然个个看着眉眼标致、十分出众,一看就不是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穿着青布衣裙便已经这般打眼,若是换上了同丫鬟一样的衣服,只怕更不得了。尤其这几个丫鬟的容貌还偏于明艳,而年婉柔的眉眼又属于清丽寡淡的,若真要做了年婉柔身边的丫鬟,只怕会把年婉柔生生给衬得黯淡无光。
当然,这些都只是年婉柔瞬间在心里打转过的心思。
年婉柔心中冷笑,面上仍是微笑:“留香居里的人已经不少了,即便她们去我那里,也只能做些粗使的活计,岂不是折辱了她们?”
年清沅淡淡地哦了一声:“我还以为妹妹说的这样心善,自然会出手救她们于水火之中呢。”
年婉柔面色微僵,正要说什么替自己开解,众丫鬟里有一个突然扑通一声,一言不发地跪在了地上,引得众人纷纷向她看去。
在场的都是精明人,年婉柔很快就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年清沅倒是笑了,她缓步走到那个丫鬟身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倒也聪明,回答道:“回姑娘的话,奴婢没有名字,还望姑娘能给赐名。”
年清沅笑了笑道:“好端端地,你怎么突然跪下了?”
那丫鬟利落地答道:“方才奴婢听二位姑娘说话,听到姑娘们身边缺粗使丫鬟,又担心奴婢这等犯官家眷出身的人过于自恃娇贵。奴婢虽曾是犯官家中的人,但不过区区一个庶女,在家时没少受过磋磨,粗使活计也是做得的。因此奴婢便自作主张,大着胆子想和姑娘求个恩典,留在府里为姑娘做事,若是能有幸在姑娘身边伺候,哪怕是个最低等的丫鬟也是奴婢前世修来的福分。若是姑娘们身边不缺人,哪怕只是在府里浣衣扫地的普通丫鬟,奴婢也是做得的,还望姑娘们给奴婢一个机会。”
说着,她又长长叩首,伏身不起。
年婉柔连忙趁机抢白道:“既然这丫头都这样说了,姐姐不妨就收下她吧,总归抱琴居那边缺人手,整日里显得冷冷清清的。人多了,姐姐身边才能热闹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