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事向来波谲云诡,永宁侯府就是再好不过的反面例子。沈端砚坐在那个位置上,即便他什么都不做,都会碍了无数人的路。更何况伴君如伴虎,昔日柔仁的宣平帝会性情大变,如今的景和帝一旦加冠亲政,沈端砚作为朝臣之首,自然首当其冲。除非景和帝即位后,沈端砚便能急流勇退,或许日后还能避得了来自君王的猜疑。
可真要算起来,景和帝亲政之时,沈端砚还未满四十,正是大有可为之时。试问又有几个人能在这种情况下主动辞官而去。
何清沅严肃道:“我不懂这些,但是姑娘也不要再多想这些事了。你我始终是女子,终年困囿于后院中,除了从书本上和旁人的闲言碎语中听来的一些事外,对于朝中之事知之甚少。姑娘又何必为日后不知多远的事情发愁,大人自会考虑周全的。”
沈檀书叹道:“但是,我能帮上兄长的,恐怕只有这种办法了。”
说着她话题一转,脸微红道:“其实我一直想找个放心的人,替我去打听一下京城中有意婚嫁的人家。”
何清沅奇道:“姑娘是要替大人打听的吗?”
沈檀书讷讷道,脸更红了:“自然、自然也有这一方面的……但是,还是不只是替兄长打听,还有我自己的。”
她索性一口气把话都说了出来,“我没猜错的话,按照兄长的意思,最迟明年就会为我定下亲事。大概会选一位家境殷实、身世清白的普通人家,但是我有自己的想法。倘若可以的话,我想以我的婚事为筹码……好为兄长分忧解难。”
何清沅起初还是笑着听她说,后来神色渐渐沉默,过了半晌,才道:“姑娘还是不要抱有这种想法比较好。”
沈檀书不解道:“为什么?”
何清沅注视着她道:“且不说姑娘想的过于简单了,就算是姑娘想为大人分忧,但是大人他真的会喜欢姑娘这种方式吗?”
沈檀书底气不足道:“这,他不喜欢,但我也是为了他好。良药尚且苦口呢,我,我只是想帮他。”
何清沅皱眉道:“姑娘以为大人当年一心考取功名,为的只有他自己吗?大人身边只有你这一个亲人,若是用了你的婚事换了日后的荣华富贵。”
沈檀书低头咬唇不说话。
何清沅叹口气道:“说是姑娘年龄不小了,可还是一团孩子气。想事情未免太异想天开了些。”
可不是嘛,沈檀书自己都知道自己如今言行的矛盾。
她一边恐惧着婚事,一边又想着通过联姻来替沈端砚增加在朝堂上的筹码。偏偏自己又是个书呆子,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见沈檀书垂头丧气的,何清沅安慰道:“好了,姑娘先从给您交好的那几位姑娘下帖子开始,我们一步一步慢慢来。”
沈檀书闷声道:“你在府外的住处找的怎么样了?”
何清沅想了想道:“还没开始找,不过现在大致已经确定了范围,只差找个熟悉的人去打听一番了。”
“离府里近吗?”
何清沅摇头。沈府的宅子怎么说也是在京中权贵扎堆的地段,她手里那些钱再多也买不来这附近的院子。按照她的想法,是要在京城的地价低廉的地方买一处清净的小院子,安置好何婆子之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沈檀书流露出遗憾之色:“……那,以后即便是你出府了,也多来这边陪陪我。到时候我给你下帖子,你务必要来。”
何清沅笑道:“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相视一笑。
沈檀书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何清沅道:“对了,上次你说的那个叫茯苓的丫头,我差人去打听过了。”
何清沅愣了。
不过很快,何清沅就想起之前她跟沈檀书胡扯的那些话,多少有点心虚愧疚之感:“那,有消息了吗?”
沈檀书轻声道:“你那个叫茯苓的手帕交,据说在永宁侯府时为人不大安分。所以当年永宁侯府树倒猢狲散,她就跟着跑了,如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没有打听到她的下落。”
何清沅稍稍松了口气,那个茯苓虽是她随口提到的一个小丫鬟,但好歹曾经是她房里的人,对方的性情她心里总归是有数的。
茯苓虽是府里的家生子,却不是她的人,而是府里其他人派到她房里的。
何清沅一早就清楚这件事,所以也没有用过这个人,让她一直当着小丫鬟。茯苓本身也是个不堪重用的,好吃懒做又爱耍小聪明,倒是和沈檀书房中的百灵有些相似。侯府出了事,她跑掉倒也不足为奇。
何清沅叹口气道:“可能是没缘分吧,不过还是多谢姑娘替我打听这些琐事。”
沈檀书又道:“不过,我先前找人问话之时,却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总觉得有点奇怪。”
“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沈檀书摇头:“也不算什么不妥,可能是我多心了。我当时想着既然已经问过了那个叫茯苓的丫头,不如其他人的境况也问问。当时兄长和我说,温七姑娘身边的几个忠仆他会让人帮忙安置好。我当时想着他做事向来可靠,事后也没再过问。这次一问起……总觉得当时回话的人,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何清沅眼皮一跳:“莫非这其中真有什么非同寻常之处?”
沈檀书摇摇头道:“这不好说。我现在手中没有得力的人,只能靠着兄长的随从打听这些事。一旦他们得了兄长的授意,有意跟我隐瞒什么,那我也无从得知。”
何清沅沉默不语,在脑海中回忆着当年她身边那几个大丫鬟。
京城中的世家权贵,府中的仆役下人,多半是家生子。只有在人手不够时,才会去人牙子那里买进一批。正经主子面前伺候的,向来是家生子占了七八分,外来的奴仆只占十之二三。她当年身边伺候的那一群大丫鬟,很多都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
沈檀书话题一转:“对了,你这些日子若是要在府外行走,有什么麻烦的事,不妨就去问外院两个随从。他们是一对双生子,一个叫冬虫,另一个叫夏草。或者干脆让他们陪你去看住处,毕竟这京中鱼龙混杂,又向来不少那些狗仗人势之辈。前些日子永定桥那回事,据说是有一伙歹人混入了京中,你一个弱女子出去,只怕不安全。”
何清沅迟疑道:“这,只怕不大好吧。”
虽然沈檀书和她关系甚好,但到底她只是个丫鬟。让两个外院的随从陪着她,传到那位沈大人耳朵里,指不定怎么看她呢。她可不想自找不痛快。
沈檀书一脸真诚地看着她:“你且放心,没什么好不好的。尽管放开手脚,府里的事情,我还是说了算的。”
何清沅心里一暖,对她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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