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过年光明不回家,就在学校过。打电话给家文,家文再不好受,依旧表示同意。光明的理由很充分:要复习考研。更何况,这年特殊,五姨来无锡玩,陪他一起过年。家文也感到奇怪,这一向,老五往无锡跑了好几趟,总说去看光明。她跟外甥有这么亲吗?奇怪。家文问家丽:“是不是老五在无锡有生意?”
家丽猜到几分,又不能明说,只叹气:“她能有什么生意?如果有,也只能是无本的买卖。”家文猛然一惊,无本的买卖……她有些担心光明。跟五姨接触多,会不会学坏。
家艺也跟欧阳说:“这个老五,在外头绝对有事,这都去无锡几趟了?”欧阳说:“无锡外贸多,可能跑外贸。”
家艺不屑:“她能有这个脑子?”
只有光明知道真相。他还和五姨小玲,以及那个方脸的司机吃过几顿饭。方脸司机请。他叫何其庆,是扬州江都人,跟小玲算老乡。人算老实,不多言不多语。他来无锡打工,做建材生意,近来在倒腾墙纸。小玲在何其庆面前,多半肆无忌惮,吃着饭就嚷起来,“姓何好,我本来也姓何,我爸不让,非让我姓刘。”
小玲对这一段“公案”耿耿于怀。
岁末,税务机关突然下来查账,宝艺未能幸免,账目被查出问题,被迫停业整顿。家艺和欧阳后悔不迭,早该听老四的话,老老实实做账。树大招风,现在宝艺已经不是当时的小作坊,家艺怀疑是竞争对手作祟。但眼下无力扭转局面,只好暂停营业。几个弟兄、员工,都先遣散休息,回家过年。何家欢倒是在证券公司中户室混得风生水起。方涛让她悬崖勒马,她留了一部分钱存定期,其余全投进去。只是没想到股灾突临,她的那几只股票全部被套,她也只好回家过年。农历年前,家丽把老二的钱还了。她知道老二难,不能老占着她的钱。老三、老四的尚未归还。老六的那笔,是小年找她借的。她要,就让她去找小年。那是他们姨甥俩的事。家喜搬回娘家之后,王怀敏跟她关系缓和些,远香近臭,再加上此前小年帮王怀敏亲戚办了当兵,关系就更好一点。过年,王怀敏开始叫家喜去吃饭。可年三十,何家喜不愿抛下美心去,便只能带着美心,去王怀敏那儿赴宴。美心虽觉得别扭,但总比一个人在家强。只好随着走一趟。
去还不能空手。到底是老辈,见了王怀敏的小儿子,美心得给压岁钱。到地方,美心说看看孩子。王怀敏把小儿子抱过来。王怀敏老公自动回避,几个女人坐着说话。美心拧着脖子瞅瞅,道:“像你。”王怀敏二女儿笑说:“跟我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可人疼,主要妈会生,拣优点长的。”
家喜撇撇嘴,不吱声。大姑子向来会奉承王怀敏。
美心道:“老来得子,大喜事。”
王怀敏笑说:“谁说不是呢,年轻时候生孩子,只觉得苦,现在年纪大了,突然来个孩子,真感觉是老天爷给的礼物。带孩子的心境不一样,累是累点,但架不住开心呀,跟个小玩具似的。就是以后少点照应。”说到这儿,又对她二女儿,“以后房子都留给你弟弟,没意见吧。”二女儿脸有点僵。当着家喜和美心的面,她只好做表率,说没意见。王怀敏又对美心:“咱们做娘的,都是一个心,我看你也最疼阿喜。”
美心说:“家喜是我自己带的。”
王怀敏接话:“那有感情。”
家喜道:“可不,孩子就得自己带,不带,那感情培养不起来。”王怀敏换话题,问美心酱菜摊子还开不开。
“凑合着卖,几次说不开,顾客都不许。”
王怀敏撇撇嘴:“你那个酱菜,味道是好,不过要小心,最近有个骗子,到处骗秘方,车站前头那个张记牛肉汤的秘方,还有王麻子做卤菜的秘方都被骗去了。”
美心和家喜都听得神情紧张,忙问怎么回事。王怀敏继续:“就是一个中年男子,看着人模狗样的,一来就说你家东西好吃,然后说花一百万买,等知道秘方了,就立刻消失,一个屁毛没有,白占。”美心脸色发白。王怀敏追着问:“亲家,你没遇到吧?”
美心嗫嚅:“没……”
“我想也是,你一个酱菜,小本生意,他来找你做什么……”
美心问:“那人是不是梳着分头,上面有点油?”
“哟,这我可不知道,怎么,真遇到过?”
美心连忙再次强调没有。家喜盯着美心看,美心讪讪地。闹腾了一天,回家,王怀敏又托家喜找小年给亲戚办个当兵。家喜一时不好驳婆婆面子,只好先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