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疼妈妈。
“不用!你去吃!还有两个菜!再做个汤!你去吃!”家文坚守在工作岗位上。她是这个家的主妇,年里的饭,必须承担。光明端着炒腰花,眼眶发热,分不清是呛着还是心酸,进客厅,放在桌上。老范和他儿子正在喝酒,老范过节喜欢喝一点,他儿子则是嗜酒。一天不喝都不痛快。饭桌上,他们多半谈着厂里工作上的事,光明插不上话。“文姨!够了,来吧。”嫂子米娟嘴上招呼,屁股不动。她怀孕了,挺着大肚子。老范期盼抱个孙子。
“马上,还有两个菜!”家文端进来一个炒毛豆。饭桌上,菜色狼藉,吃得差不多了。一桌人都说行了。家文坚持要打个甜汤。一年就这一回,她给足老范面子。光明坐在那儿,却感觉莫名屈辱,都坐着吃,为什么他妈妈一个人忙。这不公平!他和家文并不应该低人一等!光明愤慨。饭一吃完,碗一推,还不等家文上桌,他便独自下楼。年,把所有人都收进家门,生活区没有人,再往外走,厂门口只有卖水果的还在坚持出摊。光明漫无目的地走,到公交站台,摸摸口袋里还有零钱,等公交车来,他便上去,到机床厂站下车。似乎也只有小姑家可以去。饲料公司房子没了,他失去了最后的避风港。找洋洋?他过年好像跟大伯大妈去上海。
“这展子怎么来了?”小姑春华开门。她和卫国感情最深,对光明向来另眼看待。光明跟大伯不走了,跟小姑还是走动,他当她亲人。光明笑笑:“转转。”
“可吃来?”春华问。
“吃过了。”
表姐小忆在里屋看电视,穿得棉墩墩,戴着眼镜,前额头发用个卡子别着,样子有些滑稽。她的“个人问题”目前是个问题。见了不少,都不满意。鲁先生问光明:“准备考哪里的学校?”
光明说上海。
鲁先生道:“北京的好,南京的也不错,浙大也好。”春华听不惯,打断他:“都好,要有本事考才行。”鲁先生自己是落榜的秀才,高不成低不就,却一辈子崇拜知识。厂子不行后,他一直在家待着,吃二百八十块钱低保。春华刚开始气硬,说穷就穷过,富就富过,但久而久之,还是被现实击败,嫌鲁先生不能出去干活。别家的男人都出去累,偏鲁先生磨不开面子。后来亲戚帮找了个看大门的活儿。鲁先生顿时大怒,嗷一嗓子:“我是看大门的人吗!”坚决不去。自那后再没人给他介绍。家里蹲着吧。
春华和鲁先生对家文那一大家子感兴趣,光明来,两口子少不得打探一番。听到家丽的近况,春华感叹:“他大姨泼辣,以前卖菜的。”鲁先生补充:“三教九流,相当于女流氓。”春华打丈夫一下,让他别胡说。
又问三姨。光明简单说了说,大致意思是在干旅馆。春华又大惊小怪:“他三姨会干生意?”看看丈夫,鲁先生不说话。
再问四姨。在检察院关着呢。鲁先生又感叹:“要那么多钱干吗?平平淡淡才是真。”春华知道他是为自己不出去打工找理由。
又说老五,依旧感叹。刘小玲在他们眼里,更不是一般人。一个女人敢下海,十足的离经叛道。
最后问老六。春华和鲁先生都有点想不起来。最后说:“老六好像老实些。”鲁先生道:“就是智子帮替考的那个吧。”春华才想起来,说是有那么回事。
问完了,光明也觉得无聊,便站在表姐小忆的书柜前翻书。小忆中文系毕业,颇看了一些小说,她最喜欢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里的伊丽莎白,期盼着也能遇到个达西。却不料现实残酷,只能等。
有人上门,光明侧头看,是大姑春荣的二女儿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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