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乱荷碧

风吹一夜满关山 闲雨 4447 字 2个月前

暖阁的槅扇外头本已摆了一桌饭菜,这会儿都凉透了,沈荨唤了下人拿下去热,自己给他找了衣物出来,让他去沐浴换衣。

谢瑾出来的时候,她正坐在塌上的书案前提笔写着字,听到动静也没回头,只说道:“谢宜和谢思你没见到吧?谢宜被松州军的陈老将军借了过去,要她帮着训练一批士兵,谢思也跟着去了,对了,你今儿见到你爹没有?”

“没有,”谢瑾上了塌,从她背后俯下身去瞧她写的什么,“他让我接了旨就赶紧回对岸去。”

沈荨闻言搁了笔,转过头言不由衷地笑道:“那裙子也穿给你瞧过了,你一会儿吃了饭还是快走吧。”

谢瑾的手已经搁在她腰上,唇贴在她耳下,鼻尖挠着她的耳垂,低声问道:“你舍得我走么?”

暗哑的声线震着耳膜,传进耳朵里,沈荨立刻觉得全身都酥了,转过身来楸住他的衣领,笑道:“你说呢?”

两人对视一息,谢瑾用指腹轻轻抹了抹她唇上的胭脂,吻了上来。

沈荨推着他,“一会儿还有人送热饭过来,你去把槅扇关上。”

谢瑾无奈,下了塌把八面槅扇都关好,沈荨理了理散碎的鬓发,将案上的砚台纸笔都移到墙根处的架子上。

刚刚放好,身子一轻,已被人抱了起来,搁到了塌上,他紧跟着上塌来,再是一抱,托着她坐到长塌中央的书案上。

莲花连枝灯晃了晃,谢瑾的双臂已撑在她身体两侧,但他没有下一步的动作,直白热烈的眼神在她身上巡梭了个来回,落在她的粉腮红唇上。

她拿脚去踢他:“老这么看我干什么?”

“可惜这里没有镜子,你看不到自己的模样,”谢瑾眼明手快地捉住她那只脚踝,叹息一声:“……阿荨,你真美。”

她的发髻原本就挽得松,现下斜斜堆着,那只翡翠朱钗荡在鬓角,更显得慵懒娆曼,眼波动人。

“你打算就这样一直看下去么?”沈荨用那只脚去踩他胸膛,谢瑾笑了一笑,后退一些盘膝坐好,取下自己手腕上的红绳,把她那只脚放在自己腿上,将红绳系到她脚脖子上。

沈荨咬着唇瞧他。

他沐浴出来后并未穿外袍,只穿了雪白的一层中衣中裤,长发束了马尾,但或许是心急并未把水擦干,乌鸦鸦的黑发压在肩下,把轻薄的衣衫洇湿了一大片,贴在矫健的身体上,倒把他那处刚韧的背肌勾勒了出来。

他这会儿垂着眼,长睫的阴影里埋着幽深的暗火,如画眉目不再被面具所掩盖,烛光映在那张似清月出云的脸庞上,修眉丹唇,玉色无瑕,明明这张脸掩盖在面具下的时间不算很长,但她这会儿却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谢瑾手上的动作很慢,眼光锁在她脚踝上。

上次两人在墙头上,她脚踝处的红斑和小腿上的浮肿让他心疼了好一阵子,还好,现在这只足踝又恢复了光润细致,被鲜丽的红绳圈住,越发显得小巧漂亮。

他系好后俯身过来,褪去了她的薄袄。

里头居然是一件浅粉色的中衣,谢瑾愣了愣,转头看了看身后西壁上的《采莲图》,图中接天碧叶中探着荷色尖尖,倒跟眼前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翡色长裙如碧绿荷叶一般盈盈散开,浅粉色薄绸贴在玲珑有致的身体上,她整个人像是西湖烟水万顷碧波上开出的那朵最娇艳醉人的荷花。

“荷叶罗裙一色裁③,”谢瑾唇边笑意加深:“阿荨今日装扮如此应景,那我便要看看半在春波底,芳心卷未舒④是何风景了。”

月色入画阁,窗纱侵寒银。

外头夜空中的明月有些朦胧,如同窗上笼着一团清雾,没一会儿那清寒的一笼轻烟化开了,流泻的光映过碧色轻纱,把这一处空间渲染得艳魅而迷离。

渐渐地,月光变得支离破碎,安谧的夜也沸腾起来。

最后月色背过了纱窗,夜也恢复了平静。

沈荨枕在他胸膛上,手轻轻抚着他的锁骨。

那里有一处新添的伤口,在刀削般利落的线条下破出深红的一线,往下盘踞在强健的胸膛上。

谢瑾侧过身来吻她,不无遗憾地笑道:“夜实在是太短了。”

沈荨摸着他的伤痕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快睡吧,一会儿你还得回江北。”

谢瑾牵来毯子盖住两人,轻叹一声,缓缓闭上眼睛。

拂晓时分,东方既白,他下榻穿衣,在仍然沉睡的人额上吻了吻,悄然离开。

沈荨醒来的时候人已不在身边,她出神片刻,利落地收拾了自己,骑马赶回了军营。

中军大帐前静悄悄的,她掀帘进去,里头的长案边却围满了人,大伙儿听到动静纷纷转过身来,被围在中间的人抬起头,招呼她:“沈将军。”

沈荨喜道:“吴大人这就来了?怎样,我上回跟你说的事你研究了没有?”

兵部侍郎吴深微微一笑,将手中一块深褐色的东西拿起来,道:“自然是研究了才敢来,沈将军请看。”

沈荨大步上前,从他手中接过那块古里古怪的东西看去。

吴深道:“这块木头极之坚硬,甚至硬过铸铁,我找了很久才找到这种铁檀木,普通生铁筑成的盾牌挡不了太多箭矢,一旦位于一定的射程内,箭矢上带的冲力极大时,箭镞会穿过盾甲,但我试过,这种铁檀木就不会。”

沈荨忙命人将这块铁檀木拿出帐外,挂到校场角落的箭靶上,自己取了一张臂弩,出来活动了一下手臂,缓缓瞄准那块木板。

众人都涌出军帐,站在一边瞧着几十丈开外的那块木板,屏住呼吸。

弩机一松,“嗖”地一声,强弩射出的箭矢以雷霆之势呼啸着破空而去,不偏不倚地射中那块木板的中心位置,利镞插入木板晃了晃,掉落下来。

大伙儿齐声欢呼。

李覆摸了摸头,道:“这铁檀木做的盾硬是硬,就是样子不大好看,表面也坑坑洼洼的。”

吴深的脸垮了下来:“这种铁檀木如此坚硬,能想办法切割下来做成块状已是极为不易,要想好看,那便等着被箭镞爆头吧。”

沈荨笑道:“管它好不好看,管用就行——吴大人,这种铁檀木防火么?”

吴深点点头:“铁檀木内里绵密细致,硬度极高,本身已不易着火,我再用石棉盖上两层,火箭完全能挡住。”

“那就好,有劳吴大人,”沈荨思忖着道:“只是这种木头好像比铁还重,厚度可能得再斟酌,既能挡箭,又不能让士兵们负重太多。”

吴深想了想:“这个可以,我再研究研究。”说完背着手进了军帐。

沈荨翻身上马,出了北境军营地往陈州军军营后的朝廷军主帐行去。

注:

①“暖阁春初入,温炉兴稍阑。晚风犹冷在,夜火且留看。”出自白居易《别春炉》。

②“秋荷一露滴,清夜坠玄天。”出自韦应物《咏露珠》。

③“荷叶罗裙一色裁”出自王昌龄《采莲曲》。

④“半在春波底,芳心卷未舒”出自李群玉《新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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