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郢轻叹道,“只是如今重鉴他这般情形,你不能再要求他能来体谅你,而是咱们要多体谅他,明白么?”
持盈一边抬手擦泪,一边低低答,“嗯,我明白的……”
“哥哥!”她忽然拉住赵郢的衣袖,吸了吸鼻子,收住了哽咽说道,“牢里那些人竟然对他用刑,你要去告诉那些人,不能让他们再欺负了他去。”
赵郢对着他点头,“哥哥会去打点的,你别担心了。”
赵郢一心想为赵誉求情,可崇宁帝知道他的打算,故意避着不见,崇宁帝一直仇视太祖一脉,当初是他身为太子,不好明着发难,如今继承了大统,不再受人掣肘,也不用再顾及什么。
连持盈几次想开口,都被堵了回去,韦皇后还特意嘱咐她,不要再在父亲面前提到有关太祖一脉的任何事。
赵誉父亲受弹劾的罪名不轻,朝中也再无人敢出来求情,没多久,从秀州传回消息,秀安郡王本来病中,因听闻儿子被押入狱中后,就写下了请罪书,可那请罪书刚送抵帝京,秀安郡王就因惊吓过度,病情加剧后不治而亡。
持盈听到消息时,整个人一僵,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找到赵郢,赵郢告诉她,这个消息赵誉也知道了。
“他,他……”持盈喃喃开口,却最终什么都没有再说。
她本想问,那赵重鉴他是不是很难过,转瞬就发现自己问的实在是废话,怎么会不难过,谁会不难过呢?
她眼中光芒一黯,头也垂了下去,赵郢见了便安抚道,“此事是阿爹的决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阿爹对太祖一脉的厌恶早有由来,你不必太过自责。”
持盈却抬头道,“不,他父亲的死我也难辞其咎,况且哥哥,阿爹终究是你我的阿爹,说到底,是我们欠了他们家……”
若真按着崇宁帝对太祖一脉的厌恶,定然是想找个由头斩草除根要了赵誉的性命的,可他也明白,这些年赵誉一直在赵郢左右,若真杀了赵誉,赵郢心里比不好受,便想着将人流放至边关塞外,再不可返京。
大虞朝重文轻武,武将历来不受看重,更别说普通的兵士了,是以许多犯了罪的都要被发配边关充军,可见军中的日子不好过。
没人知道,是持盈去求了韦皇后,韦皇后再劝动了崇宁帝,让赵誉入禁军。
赵誉跟着军队离京的那日,赵郢特意赶到城外去相送,持盈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换了衣裳,骑马跟着哥哥一同去了。
那是自那次牢中之后,持盈第一次见赵誉。
他瘦了许多,虽身量依旧高大,可衣衫下却显得空空的。
他更像是变了个人,连她都察觉了,从前他虽也沉默寡言,却不似如今这般,浑身都是一股寒气,一双眼睛沉得像最幽深的死水。
赵郢嘱咐了一番话,赵誉听完,双唇抿着,只微微点了点头后便一声不吭,赵郢有些艰难地开口道,“重鉴,你父母的事,实在对不住……”
赵誉声音有些沙哑,神色平静地答,“非殿下之过。”
那语气里,却不再是往日的亲密无间了,赵郢忽然明白了那日持盈所说的,即便他与赵誉再亲如手足,可赵誉的父母因他父亲而死,这份芥蒂永不可消除的。
赵誉转身离去的时候,持盈看着他瘦削的背影,忍不住开口道,“赵重鉴!”
赵誉回首,目光投到她的身上。
城外青山薄暮,陌上是四起的尘烟,他单薄的身影竟有一种萧索之感。
持盈上前几步,张了张口,最后轻声道,“珍重……”
他看着她,勾了勾嘴角,仿佛是有话要说,终于却什么都没说,只转身离去,没有回过一次头,持盈就那么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不可见。
不知为何,她的胸口牵引起一种无法忽略的痛楚来,她想,或许此生,她都求不来他的原谅了,她也将永远带着这份愧意,可还好,他们应当不会再见了。
对彼此而言,他们终究只是生命的过客,一生那么的长,恨也好愧也好,总会放下的。
她吸了口气,忍下眼中的泪意,装作寻常地转了身。
那是崇宁之乱前,持盈最后一次见赵誉。
后来命运之手翻云覆雨,再相见,他们之间已是云泥颠倒,唯一未变的,是依旧隔着银汉迢迢,相距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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