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帝京陷落之时,皇族的宗亲女眷们都是一同被俘去上京的,无论皇后王妃,还是小小宫女,都成了囚徒。
到了上京后,男丁们皆被遣到围场里养马,女眷们则送到北契的皇宫里为奴。
程太后在上京的那几年里,同韦皇后两人患难与共,相依为命,起初两人只是一同做些粗使杂物,可韦皇后因为容貌出众,被北契的太子看上,成了太子身边的侍妾。
虽是屈辱,可因那北契太子贪恋韦皇后的美色,对其也还算不错,韦皇后便借着这点微薄的恩宠暗中庇护程太后,将她调到自己身边,做些清闲差使。
只是那北契太子暴虐,韦皇后受尽折辱,几年后终不幸香消玉殒。
当时赵桢已屡次遣使到北朝,愿以金银财帛来换北朝放归妻子,是以韦皇后在临去前,便恳求程太后若是能回到南边,一定替自己照料女儿持盈。
程太后被放归后,被赵桢接回临邺,以中宫之礼册为皇后,在北地受辱的那些旧闻自然也成了忌讳,没人敢议论提及,便也无人知晓这段旧事。
这也是程太后南归后,第一次同人说起在北地的事,说到最后,自己都忍不住声音发着颤,心中情绪难以平息。
持盈听到母亲身故前还念着自己时,头低垂着,也不敢出声恸哭,可颤抖的双肩还是泄露了心底的悲痛。
其实程太后只说了个大致,并不敢告诉她细节,韦皇后当初死的时候,腹中还怀着北朝太子的孩子,那北朝太子薄幸,早对她腻味了,便是连她身怀有孕也不顾惜,太子身边的另几个侍妾对她百般作践,上京天寒地冻,韦皇后死的时候,身上还穿着单衣,死后被宫人匆匆掩埋在城郊的荒地里,连座坟茔都没有。
至于持盈的几位哥哥,在那几年里没一个能撑过去,死在围场里的大虞宗族不知多少,围场外直接挖有一个大坑,冻死的病死的都直接将尸身扔去坑中一起焚烧了,所以她的兄长们也个个尸骨无存。
这些程太后不敢说,持盈也不敢问。
程太后本想着,老天大约是可怜持盈,让她当初侥幸逃出了帝京,可不承想,即便是成功逃到了南边来,这孩子的日子依旧过得这么苦。
“别怕,孩子,往后你就是我的女儿,万事皆由我替你做主。”程太后抱着她,哽咽着道。
赵誉是傍晚时到的福宁殿,他白日里去了太学幸学,太学离德寿宫近,他便顺道来给太上皇与程太后请安。
赵桢闭关辟谷,他没能见到,便径直到了福宁殿。
他没想到,会见到持盈。
进殿的时候,他并没能将人认出来,只远远看到有个身量清瘦样子孱弱的女子,身子半侧,头低垂着,殿内的人向他行礼,那女子也跟着一起。
赵誉还以为是外命妇进来给太后请安的,还是坐下后,听得程太后指着持盈开口道,“你瞧,阿盈病成这么个样子,瞧着怎么不叫人心疼。”
他怔了一怔,旋即神色如常问,“娘娘已经将持盈妹妹接过来了?”
说完,他才抬眼去看她。
持盈并没有将头全抬起来,只上前又朝他福了身,低声道,“恭请官家圣躬万福!”
她起了身就静静站在那里,初春时节,天光正好,阳光从窗棂格子里照进殿内来,她背光而立,春时的日光澄亮,将她的身量勾勒得清晰,实在是过于纤瘦了,腰肢那里系了宫绦,竟是空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