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秦揉揉腰,不敢置信:“不会吧?这几天赶路这么辛苦,你不休息一下吗?”
“王蕴失踪至今,音讯全无,我们有能力的话,肯定是越快展开调查越好,免得夜长梦多。”黄梓瑕说着,飞速去房间内换了一身简便的男装,出来一看,穿着葱绿色圆领衫,系着胭脂红腰带的周子秦,已经打听好了路径,连工具箱笼也已挂在了他的马小二w身上。
她翻身上了那拂沙,与他一起出了驿站,夸奖道:“子秦,你越来越能干了啊。”
周子秦得意道:“那是当然,我离京的时候王爷叮嘱过我,要照顾好你的。毕竟,现在王爷没时间陪着你。”
想到李舒白让周子秦照顾好自己的情景,黄梓瑕不由微笑,说道:“嗯,那就麻烦你啦。”
忠义军大营驻扎在敦煌城外二十里处,营帐整齐排列,旁边新栽柳树,将士正在平整的沙地上操练,队列颇为整齐。
站在场边巡视的正是郭茂德,看见黄梓瑕一身男装过来,辨认许久才恍然大悟:“你……你不是那日在夔王府的那位姑娘吗?夔王殿下可派遣得力的查案人手过来了吗?”
周子秦刚想说什么,黄梓瑕拉拉他的衣袖,笑着介绍说:“这位是前刑部尚书的小公子周子秦,先皇御封的川蜀捕头,在京中和成都都是屡破奇案,因此王爷此次让我帮助子秦兄前来侦破疑案。”
周子秦嘴角抽了抽,但一看黄梓瑕的眼色,立即乖乖地点头。
郭茂德大喜过望,忙请他们到营中喝茶。周子秦忙说:“不了,此案还需尽快侦破,郭将军能否先带我们去看看那位耿海?”
郭茂德拉过一个小兵,带他们去营后,找到正在军医处治疗的耿海。
耿海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五官深邃,长相十分端正。他正被两个士兵抬过来换药,军医解开他的衣服,把敷上去的药小心地刮下来,把伤口清理干净。
周子秦凑过去一看,刀伤刚好从肺叶旁边穿过,前胸后背赫然被刺了一个洞穿。幸好那柄“青崖”刀身细窄,留下的伤口不是特别大,军医手艺也不错,前后两个洞缝合得很好,如今结了痂,看起来虽然狰狞,但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周子秦看了看那前后对穿的伤口,压低声音对黄梓瑕说:“下手的人挺狠啊,这伤口,确实是对方在转身逃跑的时候,凶手从后背刺入的。当时要是再偏离一寸,他这条命就算完了。”
耿海趴在床上,闷声闷气道:“我身为军人,半夜偷溜出营,宿醉不归,就算被将军就地处决,也是死不足惜,无话可说。”
黄梓瑕笑了笑,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面前,问道:“耿队正,能否劳烦你讲一讲当晚的情形?”
耿海瞧了她一眼,问:“你谁啊?”
“在下夔王府宦官杨崇古,奉夔王殿下之令,前来协助三法司调查此案。”黄梓瑕说着,翻开了卷宗,提笔示意他说话。
耿海一脸不耐,说:“当晚的事情我已经翻来覆去说了上百遍了!我和汤迁喝醉了,倒在酒肆内休息,结果睡到半夜,忽然听到一声响,我迷迷糊糊间抬头一看,有人劈开门闩闯了进来。我正想问是谁,他上来就一刀砍向了正趴在桌上睡觉的汤迁。我看着汤迁被砍翻在地,吓得跳起来,正要说话,却发现他的模样好像是王将军。我下意识问了一声,王将军?他哼了一声,说,是我!然后又一刀捅入地上汤迁心口。汤迁一声惨叫,眼看断了气,王将军从汤迁身上拔出刀,又向我砍来。我吓得一边喊‘将军饶命’,一边转身就跑,可我喝醉了酒脚步虚软,将军几步就赶上了我,一刀就从我的后背捅入,我扑倒在地,只道自己这下死定了,谁知就在此时,店老板进来了……”
他重伤未愈,说到这里,脱力地趴在床上喘了几口气,然后才烦躁地说:“王将军似是想要拔刀,但刀卡在我胸骨上了,他一时没抽出来,便撒手放开了刀,转身离开了。我又痛又怕,当时就晕了过去。后面的事情,想必酒肆老板都告诉你们了,我没什么好说了。”
黄梓瑕垂眼看了一遍记下的内容,问:“当时三更天,你在黑暗中,又醉眼迷离的,是怎么发现来人是王将军的?”
见她盘问自己,耿海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酒肆外面灯笼还没熄,从被将军劈开的大门外照进来了。再说了,将军过来也有两三个月了,他那身材、提刀的惯用姿势、声音和相貌,我会认不清?”
见他给黄梓瑕白眼,周子秦一拍桌子就发作:“杨公公好好问你话,你这什么态度?你可知道杨公公在京中是什么身份?夔王殿下和你们将军对她都要礼遇三分,知道吗?”
耿海冷哼一声,将脸转向了一边,不再理会他们。
等出了军医所,周子秦还有些生气:“什么态度啊,这些兵油子,完全不把朝廷派来的命官放在眼里啊?”
黄梓瑕倒是无所谓,她去找到郭茂德,询问居安主使出事的那条巷子。郭茂德十分干脆,说:“来,我现在正空着,带你们去看看。”
三人骑马一路向城中行去,在敦煌最热闹的大街旁,很快便到了那条死胡同。
这一条窄巷,号称是胡同,其实只是这边有衙门的一个小门,所以左右富户在营造房屋的时候,特意让出了一条五尺的巷道,以供衙门人员出入。但不久后却被城中老少笑话,说是州府门不正、道不宽,官员惯走旁门左道。刺史邱承运得知后气愤不已,立即叫人把那道门给封了,重新砌成砖墙,墙上还刷了石灰,一点门的痕迹都没留下——除了敦煌百姓口中还在流传的笑话。
黄梓瑕与周子秦走入巷中,查看现场痕迹。
胡同是一个深窄的凹字形,三面是高墙,就算是正午,阳光也难以照射进来。沙州虽然干燥,但这常年不见天日的阴暗处,被人丢满垃圾杂物,又常被当作随地大小解的地方,十分污秽。
黄梓瑕嗅了嗅现场的气味,郭茂德曾说过的,当晚浓烈的香气早已消失,里面如今只余霉烂臭气。
周子秦取出手套和蒙面巾分给黄梓瑕,和她一起检查当日的痕迹。可惜沙州前几天难得下了场雨,现场一片狼藉,根本也找不到什么线索了。
郭茂德蹲下来,对着靠近最里面的角落比画:“当时居安主使就面朝下倒在这里,焦黄的头发散乱,衣上发间都是血。”
周子秦照着他比画的样子,在纸上涂画着居安主使尸身的姿势。黄梓瑕则问郭茂德:“你查看尸身了吗?伤口如何?”
郭茂德挠挠头,说:“我死人见多了,一摸他都快断气了,那脸又血肉模糊的,还查看什么尸体?”
黄梓瑕沉吟片刻,又问:“那么,主使的尸身现在哪里?”
“哎,别提了,真晦气。第二天,那一群居安使者抬着尸体,到到我们军营来讨要说法,让我们严惩凶手。不过我们忠义军是好惹的吗?一群士兵在营门外摆好阵仗,他们就吓跑了。结果这群胆小鬼跑到沙州刺史那边去告状,邱刺史抓住这个机会,自然乐不可支,当即就给朝廷上书弹劾王将军。而我们营中如今群龙无首,一合计,大家就让我跑到京城找夔王了,毕竟当年王将军曾在夔王麾下效力,此次担任忠义军节度使,也是他推举的。我想,夔王不会不过问此事的。”
黄梓瑕缓缓点头,沉吟着在巷子内又走了一遍,然后谢了郭茂德。
等郭茂德离开后,黄梓瑕与周子秦留在巷子中,仰头察看那三面高高的墙。但怎么看,都绝无人能翻过这三丈高的墙,遁逃出去。更何况,不久前刚被衙门粉刷一新的墙面上,没有任何踩踏过的痕迹。
雪白新刷的墙上,只有三堵墙相接的地方留下了缝隙。
黄梓瑕细细看着,似是工人手艺太差,墙角接缝处留下了一条细窄的空缺,大约有两三寸宽。
黄梓瑕凑过去看,手指在空空的缝隙里面轻轻划过,思量着这是怎么留下的。
周子秦说:“你看,这是衙门的墙,这是旁边富户的墙,民墙哪敢与公墙相接啊?因此留下了这条缝隙。不过这条小缝,连手掌都没法横着塞进去啦,凶手是绝对不可能藏身在里面的。”
黄梓瑕点了点头,又开始查看地上的痕迹。
“郭茂德说得对,这巷子内一目了然,凶手确实无处藏身,总不可能藏在这些垃圾下面吧。”周子秦踢了踢地上零散的几堆垃圾,“连老鼠都藏不住吧。”
“每个凶手动手,每一个细节,都是有缘由的。”黄梓瑕将卷宗又看了一遍,“比如说,为什么在杀死居安主使之前要将他的脸砍烂,就让我很介意。”
“是啊,王蕴怎么可能干出这么扭曲的事情来,他绝不是这样的作风。”周子秦信誓旦旦道,“他这种人,会干净利落地直接砍脖子。”
“所以,耿海和汤迁那一边,也让人很疑惑。”黄梓瑕皱眉道,“首先,门既然闩着,王蕴是怎么知道这两人半夜醉在酒肆的,又为什么会冲进去杀他们?其次,他是忠义军节度使,亲手处置两个夜不归宿的将士虽然不好看,但也不是说不过去,为什么酒肆老板进来时,他会立即离开,连刀子都来不及带走?”
周子秦迟疑道:“最大的疑点,难道不是他为什么同时在城内城外两个地方,用同一把刀杀人吗?”
黄梓瑕摇头道:“我认为最大的疑点是,谁设计了这两桩同时发生的杀人案,用意又是什么?”
周子秦愕然问:“难道你认为,这两桩杀人案中,有一桩的王蕴,是假扮的?”
“不,我认为,两桩都是假扮的。”黄梓瑕简洁地下了判断。
周子秦愕然张大嘴:“你确定?”
“八九不离十。”黄梓瑕将蒙面巾和手套摘下来还给他,“杀人的手法和凶手的个性分不开。你也说过了,这不是王蕴的个性。”
“所以,现在是有人在设计陷害王蕴?那为什么会同时设计两桩案子?”周子秦猛点头,跟着她往胡同外走,“王蕴现在又到底在哪儿呢……”
话音未落,一个等候在胡同口,垂着八字眉的人就蹿上来,笑嘻嘻行礼道:“二位上官,小的是沙州邱刺史家仆,寻二位多时了。邱刺史请二位前往刺史府赴宴,为诸位京中贵客接风洗尘。”
“接风宴?我才不要去呢。”周子秦撇嘴说,“我最烦这种宴席酬酢了,不但要陪酒,还要赔笑。”
黄梓瑕用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示意他别说话,然后对八字眉笑道:“刺史相邀,却之不恭,我们这就过去。”
八字眉在前面带路,周子秦和黄梓瑕骑马在后面跟随。周子秦不敢置信地问她:“崇古,你居然喜欢和那群老头儿喝酒?”
黄梓瑕看看前面八字眉的背影,压低声音道:“我来之前,王爷对我分析过沙州形势。王蕴接手忠义军后,直接动的,是原本兼领忠义军的沙州刺史邱承运的权力。”
周子秦张大了嘴巴,附耳问她:“所以你的意思是,邱承运,很有作案嫌疑?”
黄梓瑕竖起手指抵在唇前,示意他噤声:“是与不是,我们总是要走一趟,与他见面的。”
绕过衙门正堂,穿过两重院墙,就到了刺史府花园。
刺史府布置得颇有雅趣,桂树婆娑的小丘下,是碧波荡漾的池塘,岸边垂柳柔婉地拂过高高低低出水的荷叶,一派江南韵致。
邱承运正与崔纯湛寒暄。刚刚还趴在床上起不来的崔领队,此时强打精神靠在椅上,心不在焉地和邱承运搭着话,一双眼睛只盯着旁边穿梭来去的歌女们。
周子秦向黄梓瑕挤眉弄眼,意思是“离开了母老虎后,崔少卿胆子肥了啊”,黄梓瑕无奈朝他摇摇头,走到崔纯湛身旁向二人行礼。
“这是蜀中捕头周子秦,以及夔王殿下的近身宦官杨公公。”崔纯湛尽量不着痕迹地向邱承运介绍,眼睛还是在歌女们中间转来转去,“请问邱刺史,哪位是闻名遐迩的简虞姑娘啊?”
邱承运五十来岁年纪,胖胖的脸上眉眼下垂,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他对周子秦笑道:“简虞姑娘在西北这边名声虽响,但如今建了玉成班,她身为班主,年纪又渐长,不怎么抛头露面了。不过她的弟子正在后堂,今晚要为诸位嘉宾献唱。正所谓雏凤清于老凤声,这位弟子如今在敦煌也是数一数二的歌女,令人赞叹哪。”
正说着,只听后堂牙板轻拍,箜篌声响,一道婉转女声随着乐音徐徐传来。那女声唱的是一曲《春江花月夜》,她随着箜篌曼声吟唱,声音却似比箜篌还要柔婉低回。那歌声细柔缠绵,缥缈如山间烟雾云岚,缱绻如远风吹送的花香,空灵如云间海市蜃楼,袅袅临水而发,绕梁如缕,久久不绝。
直到一曲终了,那迷醉仙音似还萦绕在大家耳边,令所有人物我皆忘,一时堂内堂外寂寂无声。
许久,邱承运先带头拍掌,笑问:“崔少卿觉得此曲如何啊?”
“确是只应天上有!”崔纯湛说着,不自觉探头往堂后看,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唱出这样的歌来。
黄梓瑕也在瞬间几乎忘记了自己的来意,盯着后堂那条轻盈走出的人影。
纱帘一掀,众人眼前一亮,却又都惊愕地发出低呼来。
原来这个轻音柔婉的女子,居然是个异国美人。她一头浅褐微卷的长发披在腰间,发上垂坠着金珠银铃,映衬得她明眸皓齿,艳光照人。她肌肤极白,妆容极浓,双唇极艳,细眉极长,就似一朵盛开的波斯玫瑰,带着香浓醉人的风情,令人赞叹。
异国美人春风满面,笑盈盈地上前见过邱刺史,又在他的指引下与崔纯湛攀谈,几乎要依偎到崔纯湛怀中去。可惜崔纯湛精神不济,加上病恹恹的,异国美人又比中原女子的骨架都要粗大一些,实在缺乏小鸟依人的感觉。
异国美人也觉得无趣,一双眼睛瞟到黄梓瑕后,脸上浮起了神秘微笑。她站起身来,挽着披帛走到黄梓瑕面前,笑问:“不知这位贵客如何称呼?”
周子秦这才发现,这异国美人穿的是一袭薄纱,修长的手臂双腿在薄纱下依稀可见,他不觉脸红,心里默念着“二姑娘、二姑娘”,但眼睛还是忍不住偷偷多看了美人露在外面的手臂大腿几眼——毕竟他只见过死人的躯体,活人的,还真是没见过。
黄梓瑕也有些诧异,这个异国美人为什么找自己攀谈,而不是找年少英俊的周子秦——虽然他的衣品不怎么样。
异国美人见她只扬了扬眉,没有回答自己,便笑着挽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妹妹别担心,姐姐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哦。”
黄梓瑕这才知道她一眼认出了自己是女子,不由得哑然失笑,说道:“你可以叫我杨崇古。”
“杨崇古,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呀。”她拨拨自己的卷发,把舌尖卷了起来,发出几个拗口的音,“我是穆拉雅罕娜,你会说吗?”
黄梓瑕笑了笑,问:“你来自哪个异邦?我从没见过口音像你这么纯正的异国人。”
她用白皙的手指绕着浅褐色的发丝,姿态散漫地玩弄着头发:“一个沙漠小国,不值一提。我国家发生了战乱,所以我一路往东而来,来到大唐栖身。我的老师慧眼识珠,认为我歌喉出众,是可造之才,因此悉心教我唱歌,到现在三年多啦——你喜欢我的歌吗?”
看着她娇憨的模样,黄梓瑕不由得微微而笑,说:“你唱得真好,真正的天籁之音。”
“我老师更好,可惜我们都无缘欣赏她年轻时的歌喉,不过现在能听到也该庆幸,没有白来这世间一遭。”她笑盈盈地说着,摆弄着自己的卷发,这是所有男人都应该会喜欢的妩媚模样,她习惯性地对着面前的黄梓瑕摆出来,也不在乎自己抛媚眼给瞎子看。
“穆拉雅罕娜!”那边邱承运叫她,她笑嘻嘻地应了,对黄梓瑕眨眨眼睛,转身离开,只留下一缕香风和一声轻笑。
周子秦凑到黄梓瑕身边,和她一起望着美人的背影,压低声音说:“吃不消吃不消,再好看的异国人,也不如大唐的女孩子啊。”
“怎么了?她不是挺美的吗?”黄梓瑕问。
“都说胡姬只能远观不能近赏,真是有道理啊。你没看见她手臂上和腿上的汗毛吗?那么密那么多,还要穿那么薄的纱衣。哪像二姑娘,皮肤又细又嫩,跟芙蓉花一样……”
黄梓瑕听不下去了,岔开话题说:“咱们去找邱承运攀谈攀谈,看看能不能找点线索出来吧。”
有长袖善舞的异国美人在中间周旋,堂上气氛一时十分热络。黄梓瑕过去时,邱承运原本不以为意,但崔纯湛十分乖觉,一看黄梓瑕的眼神,硬生生就把话题兜转到了王蕴的事情上:“邱刺史,此次我们到敦煌来,调查王将军擅杀居安来使一事,还要劳烦你多加关照,多行方便了。”
“这个自然,我身为沙州长官,定当替各位安排好这边一切事宜。”邱刺史说着,又摇头叹气,“唉,其实我也不想上书弹劾王将军,实在是此事太过骇人听闻,王将军不但当街砍杀居安主使,而且下手实在太狠了,杀就杀了,还把人家的脸砍得乱七八糟,居安人最后只能找了个哭丧的女人,给他缝了半天脸……”
在众人啧啧的惊异声中,黄梓瑕出声询问:“请问邱刺史,居安人确认那具尸体是居安主使了?”
“缝好后我衙门的几个捕快去看过,确实就是那位主使,毕竟就算脸上有伤被缝好,五官总是差不离的。再加上他身上有胎记,脚上有幼时被狼咬过的伤痕什么的,总之绝对错不了。”
“咝——”旁边传来夸张的吸气声,是穆拉雅罕娜,她在旁边捂着嘴,说,“哎呀,今天大好日子,为什么要谈论这些呀?各位贵客,席位已经设好,请入座吧!”
宾主落座,崔纯湛和邱承运在上头主位,黄梓瑕的几案和周子秦正靠在一起,旁边穆拉雅罕娜殷勤给他们斟酒,尤其对黄梓瑕格外关照,引得周子秦都悄悄问:“崇古,她是不是看上你了?”
“呃……我想不是吧。”黄梓瑕侧过头,穆拉雅罕娜见她看向自己,朝她眨了一下左眼,笑得分外妖娆。
他乡故人
月上东山,席间杯盏来往,依然热闹。崔纯湛病体不支,向邱承运告饶,邱承运忙命人扶崔少卿回去。
在经过黄梓瑕身边时,崔纯湛记起她是李舒白的准王妃,要是在这里喝醉了,被夔王知道绝对大事不好,忙向黄梓瑕招手:“杨公公,你先随我回去吧。”
黄梓瑕应了一声,站起身随他出去,刚走到门边,后面银铃声响,却是穆拉雅罕娜跟上来了。沙州五月夜晚,天气依旧寒凉,她拉着披帛裹住只着薄纱的身躯,对着正要上马的黄梓瑕笑道:“杨公公,不如暂留一会儿呀,我自己有马车,待会儿可以顺路送你,或者……你不想到我家中坐坐吗?”
黄梓瑕抬头看看天空月亮,说:“天色已晚,恐怕不方便吧。”
“那,我去你那儿也可以呀。”她笑起来,眉眼飞扬,酒意让眼角一抹晕红,越显迷醉,“半个时辰后,给我留个门可好?”
崔纯湛趴在马上,看着这个女人当众勾搭黄梓瑕,忍不住面皮抽搐,说:“穆拉……那什么,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夔王府的人。”
“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给我留个门呀!”她朝着他们飞了个眼风,微微一笑,然后扭着腰肢转身进门去了。
留下黄梓瑕和崔纯湛,骑在马上面面相觑,半晌无语。
黄梓瑕回到驿站后半个时辰,她的门真的被人敲响了。
她无奈地起身,隔着门缝看向外面。
等候在外面的,却不是穆拉雅罕娜,而是两个装饰素淡的女子,她们手中提着灯笼,照亮了两人的窈窕身形。
其中身材比较高挑的那位,即使站在门前不动,也依然有着长柳扶风的姿态,冉冉孤云的气质。
黄梓瑕诧异地“咦”了一声,忙将门拉开,走到她们面前,向身材高挑的那位点头见礼:“公孙大娘,久违了,怎么深夜到此?”
在她门外等待的,其中一位正是公孙鸢。黄梓瑕谢了引领她们过来的驿丞,将她们请到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