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陵园里的生死之战1

坐上车以后,侯大利内心深处隐隐的不安这才彻底消除。

由于张小舒不是省命案积案专案二组成员,诸人在车上没有谈论与挖两面人和幕后黑手有关的话题,只是谈了刑警支队都知道的事情。

戴志道:“金银沟那条支路旁边有一片茶园,茶园里确实有一堆被水冲过的黄白之物,这和现场勘查的一致。杨永福用了一泡屎、两个烟头,再加上车坏了的自述,解释了自己为何在上午10点才到达长青铅锌矿的问题。”

张剑波道:“杨永福的理由看起来解释得通,可仍然不合常理。杨永福是去处理安全问题,这才没有和朱琪同行。遇到这么急的安全问题,从江州7点多钟出发,无论如何也不应该10点来钟才到长青铅锌矿,从常理来说讲不通。这就是说谎。”

回到刑警老楼,一行人上了四楼,张小舒依依不舍地在四楼与五楼的铁门前停下脚步,与侯大利分手。铁门内,是属于省命案积案专案二组的区域,张小舒遵守纪律,停步于此。

侯大利直接走进五楼小会议室。

江克扬跟随其后,道:“大利,还要开会?”

侯大利道:“你们先休息。我等老克这一组回来,如果有新情况,就碰头。”

戴志、张剑波各自回屋,侯大利泡了绿茶,再调出讯问李沪生的视频资料。

吴佳勇团伙以及杨永福这两个犯罪集团已经露出马脚,如何把“马脚”变成能够上法庭的证据,这是一项艰巨的工作。另外,这一段时间,凶案接连发生,省命案积案专案二组不停奔向不同的现场,参加案情分析会。虽然忙得团团转,但是几件案子都没有突破,从支队调过来的各类资料已经积压,这让侯大利内心产生了焦灼感。

翻看了一会儿资料,侯大利还是调出了审讯李沪生的视频。

这是针对李沪生的第三次审讯,来自江州的周向阳参加了审讯。湖州预审员老张主审,周向阳配审。

李沪生头发剪短,换上了“湖看”囚服,坐在控制住手脚的椅子上,脸色苍白,神情倒还平静。

因为不是第一次审讯,走完程序以后,湖州预审员老张语重心长道:“永发煤矿找到了四具尸骨,不管我们是否能够找到董事长段成发,也不管段成发和承包商李红要承担什么责任,你作为总经理,肯定是猫抓糍粑脱不了爪爪,不要有侥幸心理。”

李沪生下意识地甩了甩头发。

老张讽刺道:“你别甩头发了,在很长一段时间,你都没有甩头发的机会。争取自首立功,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头可断,发型不能乱”,这是红山厂一些时髦青年的口头禅。李沪生想起漫长的监狱生活,不由得沮丧起来。沮丧归沮丧,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他在心里有一个明确的概念,道:“我是总经理,在永发煤矿出现了这种事,我承认失职、渎职,需要我承担什么责任,我就承担什么责任。用失职或渎职的罪名起诉我,送我进监狱,我心服口服。不是我的责任,比如第三巷道的事,我没有插手过,我是不会承认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应该去把段成发和李红抓回来,他们才是重点。”

前两次审讯都在这里进入了死胡同。李沪生咬死不知道第三巷道的事情,而永发煤矿其他人员给出的旁证以及所有的资料也都从侧面证明了李沪生确实没有插手第三巷道。

老张挺有耐心地问完第三巷道的一些细节以后,开始喝水,将下一步的审讯工作交给周向阳。

周向阳眼圈微黑,桌子上的烟灰缸里有三个烟头,烟灰缸旁边是泡有胖大海的透明玻璃杯。他喝了口水,上上下下打量李沪生,道:“李沪生,从名字来看,你是在上海出生的?”

江州、湖州和秦阳算一个大地区,口音接近,细微处又有区别。李沪生熟悉江州口音,抬头看了一眼周向阳,道:“我是红山机械厂的子弟,红山机械厂很多人都是在上海出生的。我在上海出生,所以叫李沪生。”

周向阳道:“你的爸爸、妈妈在红山机械厂工作?”

李沪生道:“我们的情况,你们肯定了解得一清二楚,何必多此一举。”

周向阳原本态度平和,突然间就变了脸,板着脸,语气严厉道:“问什么,答什么,不能反问。”他黑着脸说话时,目光锋利,咄咄逼人。

李沪生低头看了一眼黄色衣服,神情变得沮丧,简要回答了父母的情况。

周向阳道:“你有一个妹妹李沪娟,李沪娟是什么情况?”

听到这个名字,李沪生沮丧的神情突然间变得愤怒起来,用力摇动椅子,道:“我妹妹意外过世很多年了,你们就别打扰她了,有本事冲着我来。”

周向阳道:“李沪娟是哪一年意外过世的?”

李沪生瞪着双眼,道:“如果你们继续这个话题,我保持沉默,不再回答你们的任何问题。”

周向阳淡淡道:“别激动嘛。换个话题,你在红山机械厂演出队学过口技吧。”

李沪生瞬间又平静下来,道:“我没有学过口技。”

周向阳翻了翻笔记本,道:“你的天赋不错,这是大家公认的。我们做过调查的,否则也不会问你这个问题。”

李沪生眼中闪出一丝疑虑,答道:“当年,李老师在演出队演过口技,我不喜欢口技,更喜欢唱歌。”

周向阳道:“你学过口技?”

李沪生道:“我没有学习口技的天赋。”

侯大利又停下视频。

夏爽以前就指出吴佳勇擅长模仿别人说话,所以是否能找到口技演员、李沪生是否会口技,其实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至少不是关键性突破。但是,周向阳问起“李沪娟”时李沪生的愤怒反应,引起了侯大利的注意。

尽管李沪生还是和前两次讯问时一样,将所有事情一推了之。可是,看守所毕竟是特殊场所。人是群体性动物,会受环境影响,李沪生进了监舍,行动受到控制,即将面临牢狱之灾,其心态和情绪会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变化。周向阳不停试探李沪生,意外地在“李沪娟”这个点上让李沪生表现出异常。

李沪生在近期才浮出水面,警方对其“社会关系和行动轨迹”搜集得并不充分。由于最近这一段时间紧、任务重,凶案频发,省命案积案专案二组以及江州刑警支队都没有及时将李沪生的社会关系全部查清楚。

这是一个薄弱环节,必须补上。

……

视频继续播放。

周向阳发问:“你是哪一年待在江州的?”

李沪生道:“1993年、1994年,我都在江州。”

周向阳道:“在江州做什么?”

李沪生道:“我当时年龄小,什么都不懂,跟着吴佳勇来到银沟煤矿。”

周向阳道:“你为什么跟吴佳勇到银沟煤矿?”

李沪生道:“吴佳勇是杨国雄的小舅子,所以我们跟着他过去,找点儿零花钱。”

周向阳道:“除了你,还有谁是跟着吴佳勇过去的?”

李沪生道:“吴佳勇的身份特殊,跟在他身边的人多,有的来,有的走,时间隔得太久了,我也记不清楚了。”

周向阳道:“吴胖子是和你一起去的吧?”

李沪生道:“吴胖子也在银沟煤矿,大家在一起讨生活。后来吴胖子能和永发煤矿做生意,也是因为以前的老关系。”

周向阳道:“吴胖子是二哥,你是三哥,你们还有几个结拜兄弟?”

李沪生道:“我们没有结拜,二哥、三哥的叫法只是碰巧了。”

侯大利暂停了视频。从视频来看,李沪生思路清晰,口风很紧,没有明显漏洞,情绪总体稳定。唯一能够刺激到李沪生的还是“李沪娟”。

周向阳的思路应该是想通过李沪生摸清楚吴佳勇团伙其他成员的情况,只是没有找到更好的突破点。二哥死亡,李沪生油盐不进,吴佳勇滑不溜秋,大家明知道有一个以吴佳勇为首的犯罪团伙,这个团伙也参加了与面包车和皮卡车有关的事。只不过,“知道”和“找到”是两个概念。现在处于攻坚阶段,如果顺利拿下李沪生,吴佳勇团伙便会从内部被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