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陵园里的生死之战1

侯大利咬了一口羊肉串,眼睛四处扫视。

进入金色天街后,各式小吃的香味让位给飘荡在空中的音乐。音乐被扩大后,不同风格的旋律在空中碰撞,让人陷身于音乐的狂放之中。重低声就像暗中的杀手,时不时过来冲击耳膜。

“这根扦子又粗又尖,对脆弱部位有杀伤力,可以成为凶器。”侯大利咬完一串羊肉串,观察粗大且尖锐的柳树枝。

张小舒道:“享受美食,别想案子。”

金色酒吧和此条街道其他房屋一样,面朝街道的部分灯火明亮,富丽堂皇。侧门外安有一盏大灯,无数飞蛾在灯光下飞舞。酒吧房屋的背面昏暗潮湿,阴森森的。朝左行约50米,出现一条狭窄小道,小道后面有一片小树林,更显黑暗。

侯大利几口就将羊肉串吞进肚子,手握两根羊肉串的粗扦,低声道:“跟紧点儿,小心。”

侯大利如此警惕,张小舒哭笑不得。

从小树林穿出,又过了两条小道,灯火辉煌的主干道猛然间出现,犹如从老旧世界进入新世界。张小舒将用过的柳树枝扔进垃圾桶,取过纸巾,擦干净手指。侯大利接过张小舒递过来的纸巾,擦完嘴巴以后,又用纸巾擦干净柳树枝,道:“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有人在看着我们。”

张小舒很心疼眼前的英俊男人,道:“你应该休息几天,精神长期紧张,要出问题。”

侯大利道:“我的精神没有问题,就是感觉不对劲。”

这条小道没有通车,没有监控。从小道回到金色酒吧后墙后,侯大利从随身携带的挎包中取出手电,查看了金色酒吧后墙。其后墙画了现代风格的装饰画,有上上下下的纵横交错的条纹。张小舒非常安静地站在一旁,用欣赏的眼光瞧着看上去有些呆傻的男人。这个呆傻男人关掉手电后,又在小道上来回走了两圈,这才来到张小舒身边。

阴影中,停有一辆小车,车上有两个中年男人。

脸色白净的男子道:“五哥,那俩人跑到了阴暗角落,真是找死,我要弄他。”

“侯大利身手好,反应快,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能动手,否则就是打草惊蛇。”刀疤脸老五摸了摸被镰刀划伤的大腿,道,“老七,好汉不提当年勇,我们都是中年油腻男了,凭体力,已经不如年轻人了。”

老七道:“今天是好机会,侯大利没有开车,还带着一个女的。”

老五道:“老七,女的也是警察,不要小瞧了。”

“她是法医,又不是一线侦查员,怕个鬼。迟早要做,今天倒还真是机会。他们必然要走路回刑警老楼,我们在拐角那边等着他来自投罗网。”自从勇哥提出要做掉侯大利以后,老五和老七便从外地回来,悄悄潜入江州,寻找侯大利的破绽。老七提到的拐角处,便是其预设的战场之一。

老七注视着黑暗中的一对男女,道:“勇哥魔怔了,为什么非要干掉这小子,又不能赚钱,还会惹上大麻烦,完全没有意义。”

老五道:“勇哥说了,这是最后一件,然后彻底退出江湖。”

老七道:“勇哥原来准备趁着煤炭行情好,卖了两个矿,大家各分一笔大钱,一辈子吃穿不愁,这才是退出江湖。现在两个矿被政府抢了,三哥陷进去,我们拿什么退出江湖?还不如到我这边来,做几把大的,也够退休了。”

老五摇头道:“勇哥不会同意的。”

老七咬着牙齿道:“我们结义一场,大家一起做最后一件事。我也算是还了勇哥的情,这事后,大家各奔东西,各做各的事。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结拜十几年,没有兄弟杀兄弟,也算是值了。”

老五和老七目光盯紧着金色酒吧后墙外小道上的一男一女。

老七道:“这对狗男女在墙上找什么?”

老五摇头道:“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酒吧是杨永福的,侯大利是在针对杨永福。”

“侯大利如今是省公安厅的人,平白无故为什么会针对杨永福,杨永福到底做了什么?墙上有什么?”老七平时是做自己的事,很少回江州,对杨永福的印象还停留在多年前。

老五继续摇头道:“勇哥的话越来越少,不想说的事,就是不说。”

老七道:“二哥和三哥都是聪明人,设计了旁门左道,搞得我们几兄弟人不人鬼不鬼的。现在看起来还是我们这种莽张飞活得长一些。”

老七最年轻,最大胆,也最激进,做的事情是二哥和三哥坚决反对的,吴佳勇不支持也不反对,只是提了要求,不能在江州、湖州和秦阳这三个地方搞事。这三个市地理位置接近,风俗习惯相似,人员来往密切,简称“江湖秦”。老七在“江湖秦”以外地区站稳脚跟后,有意返回。吴佳勇到现在都没有松口,坚决不准老七回来。

老五指了指收起手电的侯大利,道:“你这些年没有回江州,不知道前面年轻人的厉害。侯大利被称作神探,工作几年就调到省刑总去了。”

老七道:“那是破案能力,又不是打架。”

老五道:“别轻敌,侯大利不好对付。你注意到没有,他每次走到路口时,都会停下来,左右观察,这才往前走。”

老七道:“现在警察管得严,没有执行任务的时候,肯定不会带枪。侯大利平时基本不会单独活动,身边总跟着一堆人,今天只有一个女的,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上一次对付秦永强,也是这个道理。如果不是我们当机立断敢下手,秦永强这种猛人,会给我们找好多麻烦。”

老五道:“勇哥计划的是10月18日。”

老七道:“计划没有变化快,勇哥说侯大利在10月18日应该会单独行动,所以选在那一天。今天,侯大利相当于单独行动,而且在闹市区。这本来就不在我们计划内,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要搞突然袭击,警方更不会防备。今天的行动相当于那种在街头发生的意外冲突,方便跑路,警方根本找不到线索。而且,勇哥提出的几个预设点,那个拐角本来也在预设点内。”

“勇哥只是让我们来熟悉情况,没有让我们现在就下手。”自从在夏晓宇父母家里意外失手,二哥莫名其妙折在夏家,老五的心态发生了极大变化,变得保守、谨慎。

老七急眼了,道:“我们有枪,又在暗处,这都不敢下手,那就没有更好的时机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做了这一单,了结勇哥心愿,我们离开山南,就不当缩头乌龟了。”

在老七的坚持下,老五终于同意动手。

小车启动,很快来到拐角处。这个拐角处有一个街心花园,和市一院附近的街心花园极为类似。老七检查了左轮手枪,装上子弹。老五仍然使用匕首。车窗屏蔽了喧嚣,车内安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声。

半小时不到,侯大利和张小舒从金色天街方向走了过来。

老五和老七下车,闪进灌木丛,低伏其中,准备突袭侯大利。

查看了金色酒吧的后墙以及后墙的周边环境,侯大利也觉得自己精神长期紧张,过于敏感了,扔掉柳树枝,和张小舒一起沿着街道回刑警老楼。

即将来到拐角处的街心花园,侯大利停了下来,道:“江州城里所有街心花园都是类似结构,大树、灌木加一个小亭子,从绿化角度来看,增添了美景。从侦查员的角度来看,城市中间的街心花园是治安隐患,特别是在深夜,有坏人躲在街心花园,行人根本无法看见。上一次办理杜强案时,秦力就是在街心花园袭击了杜强。如果今天有人要袭击我,在街心花园等着我们,那就是最好的时机。”

“为什么他们有可能要袭击你?难道那个传言是真的?”夜色中,张小舒在不经意间握住了侯大利的手。她感到侯大利的身体明显僵了僵,便用力握住了有可能逃窜的手掌。

面对张小舒明确的信号,接受,还是婉拒?侯大利内心一直充满矛盾。他把注意力转到了案件上,问道:“哪个传言?”

“我们到亭子去坐一坐。”张小舒感受到侯大利手心的汗水,心中柔情百转。

侯大利道:“边走边聊吧。你听到的是哪个传言?”

“我听说有一帮人专门对付江州企业家以及他们的家人,无风不起浪,肯定有这么回事。我仔细想了想遇到的案子,李小峰、邱宏兵、关江州,这些人都是老板的家人。我怀疑我妈出事,也和这些人有关系。”母亲遇害时间太久,张小舒度过了得知母亲遇害的痛苦期,已经可以相对从容地讨论母亲遇害的问题。

侯大利心道:“如果这个消息是真实的,两面人散布消息,从某种程度上就是预警。如果是预警,就说明这个两面人有难言之隐。”

即将来到街心花园时,一辆警车开了过来。

子弹已经上膛,老七猫腰蹲在灌木丛后面,见到警车出现,又伏低了身体。

警车停下,施成下车,和侯大利打招呼。在灯光下,侯大利自然而然松开了张小舒的手。经历了钱刚枪击案以后,东城所全所同志都对侯大利和张小舒颇有好感,除了施成,另外两个民警也下了车。寒暄以后,几个民警这才重新上车。

警车彻底消失在视线时,侯大利和张小舒已经走过街心花园。

老五低声道:“算了,没机会了。”

“我跟过去,从背后开两枪,轻松解决问题。你太紧张了,侯大利不管再厉害,也是吃五谷的肉体凡胎。”老七准备大摇大摆地跟过去,从背后开枪。

老七刚从灌木丛走进人行道,又有一辆车开了过来,停在侯大利面前。老七收了枪,站在街边,买了一瓶可乐,悻悻然看着远去的尾灯。

老五走到其身边,道:“刚才的警车是派出所的,这辆车是省刑总专案组的。这些都是不可测因素。走吧,上车,回去。”

老七一言不发地上了车,道:“可惜了,让侯大利逃过一命。他的命还真大,接连来了两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