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让收保护费了?”
奉天城北,西风宅院。
江家会议结束后的第二天,各堂口分别传达了东家的最终决定。
李正西也不例外。这天中午,正赶上饭点的时候,他便将手下几个骨干叫到家里,吩咐日后的种种安排。
癞子、石头、老拐……当年的小靠扇,如今也已经二十郎当岁了,跟着西风,有了生计,终于渐渐活出了滋味。
谷雨仍在外屋地忙着备饭,大伙儿盘腿坐在炕上,静听西风讲话。
不出意料,决议一经传达,立刻招来众人不满。
“三哥,这不是刨咱的活路吗?”
大家连声叫屈,不明白江家为什么主动退让,也不想明白,只觉得所受不公,似乎遭到了某种针对。
李正西只好解释道:“这不是针对你们,而是所有堂口都要服从的调整。”
“话是这么说的,可是凭什么呀?”石头愁眉苦脸,“明明就是咱们堂口受到的影响最大。”
的确,即便是统一调整,也难免有人获利,有人吃亏。
王正南的手下,多半出任文职经理,本就挣着一份儿工钱,都是打算盘的人,从来不靠收保护费过活。
薛应清自带原班人马,“松风竹韵”的生意兴旺红火,让他们去收“地头税”,人家都觉得跌份儿掉价。
温廷阁虽然不在奉天,但他的人都是佛爷,本就有能耐傍身,何愁没有来钱的门道儿?
赵国砚和张正东的手下“响子”最多,常在各处看场子,平时就不少挣,要是赶上出活儿,干一票,能顶别人一年的进项,但挣得多,风险也大,常常有命挣没命花,老牛就是如此。
唯独西风的堂口差点意思,几个骨干虽是乞讨出身,但却没有师承,算不上要门中人,也没什么过硬的能耐,平时全靠仗势欺人,才能勉强抠出点银两,聊以度日。
当然,这要分跟谁比了。
同寻常百姓相比,癞子等人活得可谓相当滋润,但却远不如其他堂口那般风光。
别说江家偏心,各堂口最初的起点都大差不离,所受的照应也都别无二致,如今渐渐分出差距,要怪,也只能怪堂口大哥经营不善,大嫂就算有心拉他一把,其他堂口听说了,又会作何感想?
然而,眼下的形势,真就只怪堂口大哥么?
李正西耐心说明情况:
“你们也别跟我这抱怨,我刚才已经说了,江家以后的重点在工会,你们要是愿意,就去工厂干活儿,我能找人给你们安排,活儿也不重,你们在里头好好混,争取当个班头,给东家充作眼线,要是能混成把头儿,以后在江家肯定能受重用。”
“那不成卖苦力的了?”众人一听,纷纷撇嘴,“整天起早贪黑,还得让人使唤,太没面子了,我可丢不起那人。进工厂没意思,真没啥意思。”
“啪!”
李正西一拍炕桌,厉声骂道:“操,刚吃上几天饱饭,你他妈还要上面子了!”
老拐——他小时候让人打断过腿,后来虽然接上了,但走道时右脚画圈儿,所以就落得这么个诨号——一见西风动怒,便立马软下来赔笑道:“三哥,我不是那意思,你看我这条件……我本来也进不去工厂,而且我是怕丢了你的脸面。”
“放屁!我说能让你进去,就能让你进去!”
“关键是……那玩意儿我也不会呀!”
“那就学,谁他妈生下来就会啊?”
“三哥,你看我都这岁数了……晚了,真晚了。”
其实,老拐也就二十出头,可说起话来,却好像时日无多一般。
归根结底,就是不想进工厂干活儿。
众人仗着西风的势力,平时在小河沿儿一带,甩开膀子横着走,当惯了爷,哪肯再吃半点苦头?
老拐打心眼儿里不想去,李正西也没法逼他去,否则勉强进了工厂,想必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倒赔了人情不说,没准还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你瞅瞅你们几个,还想让我怎么替你们张罗?”西风越想越气,忍不住骂道,“我倒是想把你们送去家里的场子帮忙,可你们够格么?一个个连字儿都不认识,还他妈总在那挑肥拣瘦!”
老拐自告奋勇,忙说:“三哥,我可以给江家当‘响子’啊!”
“他妈的,你这时候怎么不说你条件不行了?”李正西干脆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