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然和阿水在北地的一个小县城落脚,短租了一座小院落,和无柳街的那座小院子有些相像。
这里的夏日不像京城那般炎热,只是气候干燥,一个月里也下不了三场雨。
在来的路上已经寄信回去给姜翎几人,是怕他们再寄东西过来,便隐去地址,路上便寄回。
想来收到信的时候,姜翎要骂他一句心机了,想到此,挽然忍俊不禁,收拾好房屋,带着阿水出门去了。
他和阿水找了间伞铺当学徒,也算帮工,每日管吃食,再给些工钱,两人就在伞铺后院安静的扎伞。
竹刺尖利,一天下来,一双手已经被刺伤许多小口子,傍晚回去的路上阿水瞧见了便皱眉,劝他别做了,这样一双玉骨冰肌的手,糙了可惜。
他低眸,瞧着手上一处处红色细小伤痕,想起姜翎好像也夸过他这双手。
他跳舞的时候,她也经常盯着他挽的手花看。
“包扎了,明日戴厚些的布条也就是了,答应了老板,不好反悔。”
阿水忙去请大夫,嘴上说着让他先回去,挽然踱步走着,路过胭脂铺,不自觉停下脚步,神色不自在的低头迈步进去。
等阿水请了大夫回来,眼尖的发现了床头竹柜上的手膏,低头偷笑,只装作没瞧见。
一整个夏日,两人窝在伞铺里,也算是练就了扎伞的好手艺。
秋日来临,两人又去帮周边的农户秋收,早出晚归的,伴着晨露去,披着晚霞归,如此下来,阿水盯着他笑说:“公子好像瘦了,也黑了些。”
挽然一怔,路过水池时便驻足,临水而看。
好像是黑了些。
他蹙眉,犹豫回家时要不要再去一趟胭脂铺。
阿水隐去笑意,看出他的思虑,正经说道:“不过公子肌肤胜雪,冬日里养上几日,便又白回来了。”他声音渐小,含着一丝揶揄:“倒不必浪费那霜啊膏的......”
挽然低眸,握拳掩唇轻咳两声,“快......快走吧,日头要升起来了。”
说罢便大踏步先往前走,只是那松竹般的背影总觉得带了些窘迫。
北地的冬日要比京城难捱许多,夜里也更寒冷。
挽然梳洗后进屋,瞧见阿水正为他整理床铺,仔细铺着一条羊皮褥子。
他问是哪来的,阿水一边铺着一边笑着回他:“是小姐偷偷塞给我的,还给了许多厚实的棉衣,怕冬日里冷,又不叫公子知道。”
这么久以来,阿水还是习惯喊姜翎小姐。
他转头,嘿嘿笑着:“小姐心善,也给我准备了一条。”
等夜里熄了灯躺下,任由屋外北风呼啸,挽然只觉得浑身暖和。
离京半年,眨眼而过,此时伴着凌冽的北风却忽然冒出些思念来。
思念这个词于他以前从未有过。
离宫前,他每日谨小慎微的活着,只想着能过得舒坦些,对于那位从未谋面的娘亲,除了遗憾外,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想来就算她活着,大抵也是同他一样遭人欺凌。
离宫后,在裴瑜的控制下更别提思念了,思念谁?思念什么?在皇宫内的日子吗?也比现今好不了多少。后来他逃跑进了如意坊当舞姬,除了能跳舞还让他有些开怀之外,遭受黄寿毒打的时候也不知该思念什么。
如今倒是体会到思念之一二。
而这些体会,是从遇见姜翎才有的。
思念,她,何大夫,景安以及小甲他们,小院儿还有王叔、刘婶。
那个在他心里全是阴谋算计的京城,如今倒让他有些思念了。
他忽然想起离京之前姜翎问他的话。
“何时回来?”
他说:“不知,但总会回来。”
是因为她在京城。
她在这儿,他就会回来。
身下的羊皮褥子发挥作用,让他的手脚都不再冰冷。
而挽然却想着是因着姜翎的缘故。
她总是如此的。
在他眼里,纯粹又温柔。
如今他更是深谙她的威力,哪怕见不到她,只是感受到她的关心,就让他周身温暖如春。
过几日给她写一封信吧,他想。
一夜好眠,晨起梳洗后,挽然便带着阿水去了舞坊。
机缘巧合下舞坊坊主瞧见了他跳舞,十分欣赏。北地少男舞姬,像挽然这种舞技精湛的更是少。坊主真心实意想要他留在舞坊,开出的酬劳价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