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峰站起身,面色凝重,仿佛宣府镇的复杂情势都化作了沉重的石块,压在了他的心头。“阎大人,宣府镇的情势错综复杂,我一时难以言尽。”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忧虑。

祝凤翙沉吟片刻,眉头微皱,如同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他问道:“那城中现状如何?粮草是否充足?守军有多少人?”他的每一个问题都如同利箭,直指问题的核心。

张峰没有迟疑,一一禀报:“李自成撤兵前,虽然对宣府镇有所劫掠,但因为军属众多,只是浅尝辄止便退了。所以,城中粮草还算充足。”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庆幸,仿佛这是宣府镇在风雨飘摇中惟一的一抹亮色。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宣府总兵投降了,巡抚自尽,宣大总督也阵亡了。现在宣府镇的事务,都落在了万全都司掌印指挥使吴致远的肩上。”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沉重,仿佛宣府镇的命运都系在了这个未知的吴致远身上。

“现在宣府镇内,守军有三千余人,其中七成是万全都司的卫所兵。他们见流贼退却,便接管了防务。”张峰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无奈,仿佛这些卫所兵的行为是他无法左右的。

听到“万全都司”四个字,祝凤翙的眉头紧锁,如同遇到了难以逾越的障碍。万全都司,掌管宣府卫所,权势滔天,犹如土皇帝一般,是他收复宣府镇的最大障碍。

回想起林小风年间,那时卫所因为军户逃籍,几乎成了虚设。各地的防务多由招募的营兵承担,精锐的野战军更是与卫所无关。然而,有两个地方例外,那就是大同与宣府。这两地的卫所兵,因为与蒙古通商,生活尚能维持,所以数量仍然众多。

张峰继续说道:“除了两千余卫所兵外,宣府镇内还有近千营兵,由游击将军丁义统领。他们二人不和,今天白天险些发生冲突。”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仿佛这场冲突是他无法预料的变数。

祝凤翙闻言,倍感棘手。万全都司掌印指挥使已经让他头疼不已,现在又多了一个游击将军丁义。大明的沿边驻军中的游击将军,没有品级、没有定员,位次参将,统率边军一营三千余人,主要负责野战,相当于武官正五品,其下有千总、把总、百总等官职。丁义及其部下,实则是名副其实的边军,是他们收复宣府镇的重要力量,但也是潜在的威胁。

祝凤翙望向五军营的驻地,叹了口气。论实力,他手下的五千兵马,在野外未必能胜过丁义。这次行动,要么是收复宣府,要么是送命之举。他如同站在悬崖边,每一步都需谨慎。

夜色渐深,月光如水,洒在祝凤翙坚毅的面庞上。他思索良久,终于作出了部署:“明日你率保安州所有锦衣卫混入宣府镇,与那里的锦衣卫联络后,做两手准备……”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指引着前行的方向。

……

次日中午,阳光炽热,如同燃烧的火焰,将宣府镇外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肃杀之气中。古老的城墙在烈日下显得更加沧桑,仿佛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与变迁。

听说官军欲收复宣府,吴致远与丁义早已率兵在城外等候。他们的身影在烈日下显得格外坚毅,仿佛两座不可动摇的山峰。手续确认无误后,二人亲自走到祝凤翙面前,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战士。

“万全都司掌印指挥使吴致远,率麾下两千一百一十四人再次归降朝廷,请阎大人履行朝廷的承诺,免除我们的罪责!”吴致远的声音坚定而诚恳,如同一位忠诚的臣子在向君王表忠心。

“在下宣府镇游击将军丁义,率八百部下再次归降朝廷!请阎大人免罪!”丁义也抱拳拱手,声音洪亮,如同一位英勇的将军在向敌人宣战。

祝凤翙凝视着丁义,心中暗自惊叹。这是他首次亲眼目睹大明西北边军的风采。丁义及其将士,无论是体魄还是精气神,都不输于号称大明精锐的关宁军。他们之间的差距,仅在于装备。关宁军的盔甲鲜明,武器精良,战马健硕。而眼前这些人,头盔上斑斑铁锈,棉甲脏旧不堪,武器更是破败不堪。仅凭装备来看,很难将他们与精锐之师联系在一起。但他们的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不屈不挠的精神,仿佛无论面对何种困难,都能坚持到底。

祝凤翙转而审视吴致远及其卫所兵。这些士兵的整体状况略胜于京师三大营,但也有限。他们的装备与丁义的营兵同样糟糕,但他们的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对生存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期待。

“可有兵册?”祝凤翙问道,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仿佛一位法官在审问犯人。

“请阎大人查阅!”吴致远与丁义同时举起双手,将两本泛黄的兵册递到祝凤翙面前。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仿佛经过千锤百炼的战士在向将军呈上战报。

祝凤翙从身后取出兵部誊抄的兵册,找到对应的编号后,与二人所递的兵册进行比对。他的眼神锐利如鹰,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确认无误后,他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据兵部的记录,万全都司麾下有三万三千九百四十六名卫所兵,其余的人在哪里?”祝凤翙问道,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威严与不容置疑。

吴致远早有准备,他恭敬地回答:“回阎大人,这三万余人分别驻守在宣府镇周围的十一个卫所中。流贼退兵后,我只收拢了宣府镇的两千余人,其余的情况尚不明确。”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焦虑,仿佛宣府镇的命运都系在了他的回答上。

祝凤翙没有再多问,他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于是,他转向丁义,问道:“据兵部的记录,你麾下有两千九百二十人,其余的人在哪里?”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期待与疑虑,仿佛丁义的回答将决定他的下一步行动。

丁义抱拳拱手,声音低沉而有力:“一部分战死沙场,一部分逃逸了,还有一部分随李自成……李闯贼围困了京师,具体下落不明。”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悲痛与无奈,仿佛那些战死的将士和逃逸的士兵都是他的亲人一般。

祝凤翙点了点头,他凝视着宣府镇高耸的城墙,陷入了沉思。皇帝曾告知他,一个多月后,建奴将入关劫掠,宣府之地首当其冲。守城之务,当务之急乃是总揽兵权。朝廷规定投降者可以免罪,并且官复原职。然而,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收回兵权呢?这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他如同一位站在悬崖边的勇士,需要找到一条通往胜利的道路。

天色已晚,暮霭沉沉,祝凤翙与姜应奎坐在城郭附近的一座小筑里。这座小筑简陋却别致,四周被一圈低矮的篱笆围着,篱笆上爬满了野藤,显得颇有几分野趣。他们就着微弱的灯光,品尝着稀粥和咸菜,这简单的食物在此刻却显得格外美味。旁边燃着一堆篝火,火光映照着四周,使得这寒冷的夜晚多了几分温暖。铁锅悬挂在火上,里面的水咕嘟咕嘟地沸腾着,散发出阵阵热气,与周围的寒意形成了鲜明对比。

火光映照下,周围的甲士围成一圈,也都吃着同样的食物。他们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神情,仿佛这简单的晚餐就是他们最大的幸福。吃饱喝足后,他们还会取些沸水,放在空地上等它凉了再喝,看上去十分惬意。在这个动荡的时代,能够有这样一份安宁和满足,实属难得。

在这个战乱频仍的时代,只有精锐部队才能享受到精米和咸菜的待遇。至于普通的士兵,能有一捧炒面充饥就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这种炒面,其实就是熟面粉,方便携带,存放久了也不会坏。饿的时候,只需撮一些入口,再喝点清水,就能填饱肚子。不过,它的味道并不怎么好,而且不耐饿,还耗水。尽管如此,明军的将士们却非常喜欢它,甚至连蒙古和八旗的士兵也会携带它作为军粮,可见其在军中的普及程度。

凤翙的面色虽然平静如水,但内心却焦虑不安。他当前有两个重要的任务:一是收回兵权,二是赢得民心,这都是为了守城的大计。兵权是稳定军心的关键,只有掌握了兵权,才能确保军队的忠诚和战斗力。而民心则是守城的基础,只有赢得了民心,才能得到百姓的支持和拥护。这两个任务都异常艰巨,让凤翙感到压力山大。如果兵权能够顺利收回,那么一切都会变得顺畅;反之,则可能引发兵变,后果不堪设想。至于民心,他还没有想出好的策略来争取,这让他更加焦虑。

突然,值守的兵士来报告说:“阎大人,门外有一位姓范的商人求见,名叫蔡元僖。”凤翙放下手中的稀粥,眯起眼睛思索着。这个蔡元僖突然来访,究竟有何意图?临行前,皇帝曾秘密给他一份名单,上面列着八个叛国投敌的人,他们的罪行都极其严重。而蔡元僖的名字,就赫然列在这份名单的首位。这让他不得不警惕起来。

起初,凤翙想拒绝见他,以免打草惊蛇。但转念一想,这或许是一个一石三鸟的好机会。他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探探蔡元僖的底细,说不定还能从他身上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于是,他决定见见这个蔡元僖。

“让他进来吧!”他吩咐道。

“是。”兵士应声道,随即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锦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身材矮小,体态微胖,面容如同猴子一般,眼睛圆而狡黠,尖下巴阔嘴巴,给人一种非常刻薄的感觉。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精明和狡诈,仿佛时刻都在算计着什么。

凤翙端着碗,假装不在意的样子。蔡元僖走进来后,看到凤翙竟然和士兵们一起吃饭睡觉,大感意外。他原以为像凤翙这样的朝廷二品大员,应该会独居一院,享受高规格的待遇。但眼前的一切却让他大跌眼镜。不过,他毕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很快就镇定下来,跪拜道:“草民蔡元僖,拜见宣府巡抚阎大人!”

凤翙淡淡地说:“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不必多礼。”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让蔡元僖不敢轻易造次。

蔡元僖面露难色,似乎有什么隐情想和凤翙私下商议。但凤翙并不允许他这样做,而是当众询问他的来意,让他感到为难。不过,他早就有所准备,于是说道:“草民在边关与蒙古人进行交易,家中养有牛羊。听说官军收复了宣府,我愿意将这些牛羊献给大人,以犒劳三军。”他说得慷慨激昂,仿佛真的在为官军着想。

凤翙心中暗自冷笑,这种伎俩他见得多了。商人贿赂官员时,往往不会直接陈述金钱交易,只有愚钝的人才会这样做。精明的人一定会察言观色,投其所好,逐渐将官员引入圈套。而更高明的人,则会设下陷阱等待官员掉入,一旦官员陷入其中,就后悔莫及了,最终会被商人所控制。他深知这一点,所以并不会轻易被蔡元僖的言辞所打动。

凤翙迅速吃完稀粥,拍着肚子说:“还没吃饱呢!范员外可以把牛羊牵来,让我填填肚子。”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和调侃,仿佛真的在期待着一顿丰盛的晚餐。

蔡元僖大喜过望,以为有机会可乘。他指着门外说:“牛羊已经在外面了,请大人笑纳。”说完后,他先行走出室外,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凤翙跟在他的后面,士兵们也紧随其后,都馋得直流口水。他们已经有很久没有尝过肉味了,这突如其来的牛羊让他们兴奋不已。

走到门外一看,果然有几个人牵着牛、拉着羊站在街上。这些牛羊肥壮健壮,看上去十分诱人。士兵们正要争抢时,凤翙制止了他们:“且慢!”他转头问蔡元僖:“这些牛羊值多少钱?”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严肃和认真,仿佛真的在关心这个问题。

蔡元僖笑着说:“大人言重了,这只是范某的一点心意,不敢言价。”他说得十分恳切,仿佛真的在为官军着想。

“不行!”凤翙坚决地说,“陛下有命令,不得掠夺民财、不得占人便宜。如果你不说出价格,我是不会接受的。”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让蔡元僖不敢再有所隐瞒。

蔡元僖略一思索,明白了凤翙的意思。他是想在众人面前显示自己的清廉,不愿接受不明不白的馈赠。于是,他估算了一下后说:“大约值二百两银子。”他说得十分谨慎,仿佛真的在估算这个价格。

“拿银子给范员外!各部均分这些羊,怎么烹煮食用,你们自己决定!”凤翙命令道。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豪迈和慷慨,仿佛真的在为士兵们着想。

银子付给蔡元僖后,士兵们像狼一样扑向羊群。他们兴奋地呐喊着,仿佛真的在庆祝一场盛大的节日。而牛则被留了下来,因为它们既贵重又可以用于运输粮草和军械,尤其是炮兵的火炮,更是离不开它们。这些牛将成为军队的重要资产,为守城之战提供有力的支持。

在士兵们忙碌的时候,蔡元僖靠近凤翙,低声说:“阎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神秘和谨慎,仿佛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