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大张旗鼓的下马威,要告诉我们什么?他是过江龙,让我们这些坐地虎都卧好了,那就卧好嘛。”
李天俞对此毫不在意,探手对众人道:“上来就把我们压得服服帖帖,好出到青海去,你们想想这是坏事么?”
“他若静悄悄的来,同我们好言好语,才是坏事,为啥是坏事?自己想去吧。”
李天俞松了口气。
别人不知道刘承宗是干啥的,李天俞知道。
他知道宁夏总兵贺虎臣带兵进延安,被打得满地找牙仅以身免,连骨头带肉被啃得干净,连残兵败将都没带回去,只留了一张皮。
他还知道在刘承宗离开平凉之后,韩王、三边总督杨鹤和延绥巡抚洪承畴统一口径,说入关平叛的关宁军哗变,曹文诏偕刘承宗及时制止,万幸未波及韩藩,几个人都被罚了俸禄,曹文诏调往耀州休整。
早不哗变晚不哗变,俩月让人家窜四千里路没哗变,见着刘承宗哗变了。
这事倘有猫腻,刘承宗是个啥东西?
可这事若无半点猫腻,刘承宗又该是个啥东西?
怎么想都很吓人,那么多人都没折腾过这家伙……李天俞估计,他们这帮土司绑到一块,也不够这瘟神折腾。
所以他最怕的就是刘承宗敬着他们这帮土司,那说明这个招安贼寇进青海开疆扩土就只是个幌子,他要在西宁扎根。
西宁城就这么大,各行各业都被他们把持着,就和青海的盐、河金、银矿、铜山、铁山、玉石、牧区甚至是河里的鱼一样,能占的不论大小都有主儿。
二百多年以来,西宁十四家土司早就厌倦了争斗,有一套成熟的利益分配规则,把这座城瓜分得一干二净。
突然来了个统率大军的陕西破落户要在西宁扎根,这些东西就得重新分。
重新分,包打十四家是傻瓜,联合他瓜分十三家是懦夫。
收拢几个小土司,把他们这几家大土司鲸吞蚕食,才是聪明人。
刘承宗聪明不聪明,李天俞不知道。
但他知道懦夫宁可饿死也不敢造反,傻瓜也不能和朝廷平叛部队挨个碰下来全身而退。
所以表面上路有很多条,可只要刘承宗打算占了西宁做老巢,他俩就必须死一个。
李天俞没把握赢,但他也不想死。
所以看见刘承宗的马队围了演武场,他才真正松了口气,这不是上来要和大伙儿交朋友的样子,接管城防也是为了拿住青海回来的西大门,这就让人放心了。
这家伙是真要进青海。
陈师文也在聒噪不安的人群中,他倒是很安心,只是装出一副不安的模样。
别看他有座位,但那些流官和大土司家的土千总可没人让着他,好不容易挤进人群,都已经没人说话了,李土司说的话啥都没听见。
就看见祁土司想了半天,问道:“那他要就是个疯子,真把我们都杀了呢,我们就坐以待毙?”
“他为何杀我们?他要钱,把我们都绑了,换银子跑青海也没处花;把我们杀了,弄出十万仇人,那他也别想要西宁了,杀了我们,谁能在这座城睡得安稳?”
李天俞越说,越给自己加强了一种信心,稳稳当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就是要杀,也是乐呵呵的,拉一个打一个,抛出些东西让我们自相残杀。”
“退一万步说他是个疯子,打算屠城,我们这四百来人,比贺虎臣如何?”
李天俞放下茶杯,让众人该坐的坐回去,该站的站好了:“稍安勿躁,至少死得好看些。”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陈师文此时的表情极为难看,那是掺杂了前途未卜的忐忑不安和掩盖不住的大仇得报。
他就没见过这几个无所不能的土皇帝垂头丧气成这般模样!
尤其是因为他垂头丧气成这样,不是他求李土司,让二弟进李家社学读书却求之不得的时候了!
那只羊羔子,那只羊羔子死得太他妈的值了!
对于究竟是因为刘承宗,还是因为他陈师文这个问题,陈师文认为不必把他俩分得太开。
他已经拜过山头了,这叫什么?
与有荣焉!
陈师文正满心兴奋地想着,正好和李天俞望来的眼神对在一起,吓得他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就听李天俞问道:“陈指挥,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呢?”
李天俞很纳闷啊,大伙该坐回去都坐回去了,该站回去也站回去了,就剩下你陈土司一个人还在原地站着,表情还非常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