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有着数名天狱吏很是警惕地跟随着。
这一片镇落靠近西面,地势自然不如白鹿中部平坦,有着许多青山起伏,也许是曾经有过许多妖族停留的原因,其间妖力浓郁,久久未散。
通向镇中的那条石道泛着春日青芒,然而缝隙里一如南方所有镇落一样,都带着一些已经沉积下来的血色。
春枝挑血,在风中颤巍着。
世人曾经反抗过,只是大概最后惨败而去。
有天狱吏想要向镇中探查而去,只是却被西门抬手拦了下来。
这个曾在南衣城外山道之中,被一指点断所负之刀的年轻人,静静地站在那里,越过那些石道长街,一直落向极深处不可见之地。
周山站在西门身后,看见西门这般模样,抬手握住了身后所负之剑,锵然一声拔了出来,神色凝重。
“里面有古怪,西门大人?”
天狱吏向着白鹿境内四散而去,一路至此,都是人去楼空的模样,仿佛昨晚那些妖族,便已经尽数退往了白鹿城一般。
这是第一个让西门停了下来的镇落。
西门并未说话,只是在漫长的沉默之后,抬手从身后解下了那柄断刀,握在了手中,而后缓缓向着镇中而去。
周山等一众天狱吏亦是按剑跟了上去。
小镇宁静,或者说是一种幽静。
人间春风吹着那种街边旗帘的声音,院墙之后落花坠叶的声音,檐下积水滴落的声音。
一切都在一种宁静的氛围之中缓缓地响着。
长街平直而在尽头某处牌坊之下折向那些青檐的深处。
一直到了这里,周山他们才听见了一种很是细微的声音,在那些小镇自有之声中被风吹过街道,像是叶子一样落在了他们脚边。
西门回头看了一眼周山他们,又看向了镇外,后者明白了西门的意思,在那里执剑停了下来。
西门握着手中断刀,向着那处长街拐角而去。
拐角是一处酒肆,春风绕街吹轻帘,微微招摇。
其中隐隐有个人影,似乎是坐在了门口,对着一些摇曳的火光。
西门静静地停在了那里,似乎隐隐嗅到了一些酒香。
二人便这样隔帘而立。
满街春风安逸。
一直过了许久,西门将拇指抵在了刀柄之上,向前一步走出,掀开了那面门帘。
帘后人影亦是抬起头来,微微笑着看着这个走进来的年轻人。
“西门?”
很显然,二人并不相识。
西门握刀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那个一袭青色长裙的女人。
在二人之中,有着一张矮桌,桌上有着一个小炉子,还有一壶酒与一盘零散的青梅。
西门并不认识这样一个坐在炉前的女子。
但是并不妨碍他猜出一些东西来。
“白鹿城主?”
女子微微一笑,说道:“是的。”
山月白鹿二城城主自然都是女子。
西门沉默了少许,轻声说道:“我没有想过城主会是一个人间大妖。”
过往千年人间同流,是人是妖,自然难以分别。
白鹿城城主秦桑眉眼温婉,然而此时却也是挑眉说道:“听西门大人此话,似乎有些遗憾之意?”
西门坦然地说道:“是的。”
秦桑眉眼间笑意依然,抬手捏住了一枚盘中青梅,静静地端详了许久。
“恨青梅不成青杏,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这样一个大妖女子的声音很是悦耳,然而在西门耳中,大概有些刺耳。
“世人有时候并不在意是青梅还是青杏。”西门平静地看着这个一身妖力浓郁却也平和的女子。“只是有时候,青梅自己从盘子里滚了出来,在那里叫着‘我是梅子我是梅子’,世人才会觉得遗憾。”
西门转头看着那盘青绿的梅子,淡淡地说道:“遗憾青青春风里,有人带血而来。于是他们咬开了梅子,发现里面是血红的,才会惊讶地发现......”
“原来那是血李子。”
秦桑的目光自手中青梅之上移了开来,有些讶异地落在了那个一身黑袍按刀而立的年轻人身上。
西门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身后门帘在春风里招摇不止,于是天狱黑袍也招摇了起来。
就像那些桌炉之火一般。
“云绝镇有白鹿天狱吏带走了一些天狱案卷。在妖族进攻的间隙里,我曾经翻看过一些。”
“大风历一千零三年开始,白鹿城便开始针对着两族之事,做
出了许多奇怪的举措,譬如泄露城户司妖族名册,譬如挑起两族对立。”
“最初没有人在意这些东西。”
西门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的女子。
“直到张小鱼在山月城点了一把火。”
“于是白鹿烧了个干净。”
“城主大人煮的青梅酒确实很诱人,只是可惜,你并非青梅,也非青杏,而是藏在那些青青绿意之中,尚未成熟的血李。”
秦桑脸上的讶异之色渐渐褪去,放下了那枚梅子,桌炉之上的酒壶开始有些咕噜噜的声响,而这个白鹿城主很是淡然地笑着。
“西门大人做了多年巡游吏,接手南衣城天狱之后,倒也成长得很是迅速,我以为你们知道一些故事的时间,要更晚一些。”
西门平静地说道:“天狱的人是有些偏执疯癫,但是疯不是蠢,我们向来分得清世事之理,暗流藏在地下的时候,自然很难被世人知道他们在哪里,只是一旦有一眼泉水在冲开了落叶,流向了人间,故事的源头,总会被慢慢发现。”
秦桑拢袖抬手,提起了那壶青梅酒,翻过了两只洗得干净的杯子,轻声说道:“说得很对,所以西门大人要来一杯热酒暖暖身子吗?”
西门自是齿冷,自是寒意遍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