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想着,忽然听到外边传来细碎的光脚板脚步声,一听便知道是个孩子,谁呢?回头一看,是过山嫂的小女儿阿花。
因为跑得急,她小胸脯直忽搧,额上的一绺自然蜷曲的黑发飞起来了,一双龙眼核似的眼珠迎着马灯闪闪发亮,她扑到高磊身上,说:“尤叔叔,阿爸说……”
“莫急莫急,慢慢说!”尤林把他抱在大腿上,用敞着的半边大衣包上穿着单薄的身子,用指头拢好她乱了的头发。
小阿花接着把她听到的话,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原来,她半宿没睡觉,父母的交谈,全听到了。她一边说一边把高磊的袖子挽上去,指划胳膊学说阿爸胳膊上的四个字,还讲了阿爸最怕大军知道那四个字。
小阿花象嗑瓜子似的把一大串话说完,门外响起高喉大嗓:“科长,我看火候到了!”
话音还嗡嗡直响,唐鸿烈大咧咧地进来。
他是带着巡逻组在海边警戒,心里发急,跑来找尤林,到门口听到了小阿花的话。
尤林明白那个火候到了的意思,他是想和洪水生直接碰碰。
尤林没有正面回答,却指着小阿花,说道:“老唐你说说,这个小侦察员怎么样?”
“不赖不赖,一张小嘴说起话来又脆又响又清楚,简直像嗑料豆。”
“要是单靠咱们侦察兵,能够侦察到这些?”
“嗯,难点,身份不同嘛。”
“咱们要是再增加个‘大侦察兵’,又会怎么样呢?”唐鸿烈不明白高磊意思,转着大眼珠子,没言声。
尤林把阿花放在条凳上,给她捂好大衣,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意味深长地说道:“老唐同志,对你、对我,对咱们每一个搞侦察工作的同志都有这样一个很值得深思的问题,是依靠群众、依靠集体的智慧搞侦察,还是光靠咱们自己?这个问题,说起来并不新鲜,可是做起来就经常忘掉。现在我们对海匪的情况不清,如果让你去侦察,能行吗?不说别的,这海你就过不去。如果加上个洪水生,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这……”
我们坚信,过山嫂这样的同志,再大的考验也能经受得住,也相信洪水生在过山嫂的帮助下,是能够迈过这道坎的……”
“尤科长!”正说着,过山嫂牵着洪水生的一只胳膊,咚咚咚地走了进来。
“你们瞧瞧我们这个窝囊废胳膊上的几个鬼字,该怎么发落,就怎么发落吧。”
过山嫂说出了在心口窝压了半宿的话,感到轻松了许多,使劲出了一口气。
许多棘手问题往往是这样,没有下决心前思前虑后,感到左右难办,但一经下了决心,也就简单了。现在,她只有一个心情,任凭大军发落她的丈夫,她相信大军办事入情入理。
刚才,她终于说服了丈夫,并且立即拉着丈夫登门请罪。
尤林一眼就看到过山嫂拉着的那只胳膊上的字,没有说话。
又羞又愧的洪水生抢步上来说:“长官,我真想把这块肉割掉。”
说着泪痕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