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阳洗漱过后来到西院吃饭,留宿这几位里于华和祝伟是他最熟的,吴彬、刘霞夫妻他是第一次见。
吃着饭闲聊,大家聊起创作,祝伟询问林朝阳最近的创作。
林朝阳说在写《寄生虫》的剧本,之后还要写一部长篇,吴彬不禁好奇林朝阳为什么能保持这么旺盛的创作状态。
“与其想着怎么保持旺盛的创作状态,不如调整一下心态。
很多人把文学创作当成信笔涂鸦,灵感一到,笔翰如流,一气呵成,遂成千古名篇,实际上不过是自欺欺人。
它首先还是个技术活儿,就比如于华现在要写短篇,可能几天或者一两个星期就完成了,不管故事还是语言都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
但要是写长篇,对他来说就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这种时候光靠灵感、光靠兴趣是不够的,不光要有热爱,还要有跑马拉松一样的耐力和百折不挠的恒心。
沉下心把它当成一项需要兢兢业业对待的工作,这样的心态对创作者来说可能更有帮助。”
林朝阳的话带了点说教的意味,但在场几人并没有任何不适,人家林朝阳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至少在中国文坛,在林朝阳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没有人能达到与他并肩的创作产量和水平。
他愿意分享自己的创作心得,大家高兴还来不及呢。
今天是周日,不用上课,也不用上班。
吃过饭,于华几人在西院看电影、看书、侃大山,乐不思蜀,而林朝阳继续回东院写东西。
花了四天时间,林朝阳将《寄生虫》的剧本写完之后,开始了新书的创作。
这样半天上课、半天写作,生活格外有规律。
又过了几天,他接到了余玉溪从山东高密打来的电话,她这段时间一直在高密跟组。
“谢天谢地,朝阳老师您在燕京!”打通了电话,余玉溪的语气有些激动。
“出什么事了?”林朝阳问。
余玉溪这才说起她打电话的原因。
章艺谋拍《红高粱》,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种高粱,他要还原谟言小说中那如火如荼的红高粱。
刚开春他就派了副导演杨凤良去高密的孙家口,剧组花了四万块钱,跟当地的老百姓签合同,让他们种了100亩高粱地。
章艺谋想的挺好,可他们这种只管给钱,毫无约束的操作,注定要要吃亏。
他们委托种植的100亩高粱地,当地人撒上种子之后就没怎么管过。
等章艺谋雄心勃勃的去验收高粱地的时候,却发现那些高粱全都半死不活,高的还不足一米,低的只有几拃。
叶子都打着卷,叶子茎上密布着一层蚜虫。
照这么发展下去,这些高粱根本无法达到拍戏的水平。
红高粱、红高粱,没了高粱,那还拍啥?
章艺谋急的一夜之间嗓子都哑了,想哭的心都有。
林朝阳听完余玉溪的汇报,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现在找点农业专家给出出主意,还能补救吗?”
余玉溪语气不确定的说道:“我们也不知道,找了当地农技站的同志,他们说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撒化肥、打药,还得精细化管理。可我们……”
林朝阳立刻明白了她语气中的犹豫的来源,剧组都是外地人,根本不可能指使得动当地人。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给你们想办法吧。”
挂断了电话后,林朝阳想了想,这点小事他肯定不能往大了找关系。
于是他先给王濛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联系一下山东文协的一把手冯德英,然后再通过冯德英联系到了高密县的同志。
说明了《红高粱》剧组现在面对的情况,请县里的同志施以援手。
“我明白,我明白。朝阳同志请放心,《红高粱》是一次对我们高密县难得的宣传,我们一定把这件事当成一件政治任务来完成。”
听到县委同志的保证,林朝阳心中松了口气,“政治任务”这四个字不是随便说出口的。
他连声道谢过后,又给剧组去了电话,让余玉溪和章艺谋联系县委的同志。
过了大半天,章艺谋再次打来电话。
说县委的同志专门把她和章艺谋请到县里开了个会,表态要把管理高粱的事当成政治任务来抓。
不仅特批了5吨化肥,还专门把孙家口的乡领导召到县里耳提面命了一番。
“朝阳老师,真是给您添麻烦了,这件事我没做好。”
解决了大麻烦,章艺谋心中高兴的同时又有些歉意。
花了几万块钱种的高粱差点打水漂,还差点耽误了剧组的拍摄,他这个当导演的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你第一次当导演,出现点问题再正常不过了。不要有思想包袱,好好拍!”
林朝阳的鼓励让章艺谋心中热乎乎的,精神振奋了不少。
解决了《红高粱》剧组的麻烦,林朝阳继续每天边上课边写作的日子。
一晃半个月时间过去,课也要上完了。
6月中旬这天的最后一堂课,林朝阳没什么好讲的,跟大家闲聊了起来。
这一届鲁院学员班的学员们年纪普遍年轻,其中很多人有很明显的现代主义倾向。
在聊到创作理念和投稿经历时,这些人语气里满是怨气。
认为当前小说叙述形式单一,不够多元,给杂志投稿时,经常会被一些审美品味单一、古板的老编辑毫不留情的拒稿。
听着他们的抱怨,林朝阳表情沉吟。
“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单一并不一定就不好,多元也不意味着一定好。
就像有人批评你们不是在写小说,而是玩弄文学,你们也会反驳你们是在寻求多元叙事。
批判现实主义在我们中国当代文学当中是传统,这一点我们无法改变。
大家各有优劣,互相攻讦只能让文学创作沦为无聊的指责游戏。
无论是乔伊斯、马尔克斯还是托尔斯泰、巴尔扎克,都是外来的和尚。
学谁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重要的是要脚踏实地的搞创作,写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好作品。
未来大家能够留名青史,人们记得的一定是你的作品,总不能记你是马尔克斯和魔幻现实主义在中国的忠实传播者吧?”
林朝阳在最后说了一句玩笑话,惹来学员们的哄笑,笑过之后一些人也若有所思。
有些话看似万金油,但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效果是截然不同的。
林朝阳在文坛走到如今靠的就是一部部品质过硬的作品,因此他的话在这些学员心中自然格外有份量。
这时下课铃声响起,林朝阳在鲁院的最后一堂课结束了,学员们都有些不舍送上了掌声。
带班的尤晓珊老师走到台上总结概括了一番林朝阳这一堂课的内容与主旨,台下学员们再次响起掌声。
“《创作实践及研讨》这门课就结束了,趁着这个机会不如大家跟朝阳老师合个影吧。”尤晓珊说。
众学员欣然下楼,几十个人分成四排站好。
林朝阳和两位鲁院的老师坐在了第一排中间,合影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