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大家举几个例子,方便大家理解我的想法。
比如侦探故事。人生来就有好奇心,读者对于侦探故事的喜爱来自于解谜,这个解谜的过程便是读者的乐趣,这个过程也包含了我们小说和戏剧中所讲的‘悬揣与突惊’。
可我故事讲的好好的,突然在情节的关键节点穿插进一段男女主角的情感交流,不管之前写的再好,读者也一定会出戏。
这就是低级趣味的恶果。
再比如SQ描写,文学表现人生,爱情是人生的一大命题。小说中,角色情到浓时有所表现是理所应当的。
但有些作家却会在这一类描写上不加克制,又或者是追求怪异离奇,寻求感官刺激,这同样是低级趣味。”
举了两个例子,林朝阳的语气和缓下来。
“我举例子,是想告诉大家。在创作当中,作者是笔下世界的主宰这不错,但当这个世界成型了,它就自有其运转规律,即便是创造出他的作者也不能胡言乱语。
作品诞生于作者的思想之中,但人的思想千头万绪,作者要有审视自身的能力,也要有共情读者的能力。
作品所表达的情感、思想要想精准的传达给读者,使读者由领会而感动,作者就要守好自己的思想。
总结就是,切忌无病呻吟、装腔作势、憨皮臭脸、油腔滑调、摇旗呐喊、党同伐异、道学冬烘、口号教条、涂脂抹粉、卖弄风姿。
当然了,以上这十点只是我个人的粗浅认识。一家之言,难免有偏狭之处,欢迎大家批评指正。”
该讲的话都讲完了,林朝阳再次啜了一口茶水。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食堂内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林朝阳讲了半个小时,大家能感受到,他讲的不是空话套话,都是结合自身所思所想的大实话,并且是言之有物的大实话。
学员们反思自身,绝大多数人在创作时想的都是如何构思故事,人物应该怎么写的生动,遣词用句如何精准。
再多的想的就是自己的小说要体现什么、揭露什么、批判什么。
反观林朝阳,他的所思所想在场众人当中好像还从来没人认真的思考过,光是思考问题就不在一个维度上。
人家能写出那么多优秀的、极具影响力的作品不是没道理的。
仅凭着这一点,众人对林朝阳就很难不生出敬仰之情来。
掌声过后,唐玉秋老师又简单总结了一番林朝阳的发言,然后座谈会便进入到学员和嘉宾们的交流环节。
“大家有什么想交流的可以畅所欲言。”唐玉秋鼓励学员们说道。
在场众人互相看着,都有些跃跃欲试。
之前和林朝阳在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授奖仪式上见过面的陈世旭率先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朝阳同志,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我发觉我们在作文运思时,最难的不是搜寻素材,而是在有了素材之后如何加以选择和安排。在这方面你有什么心得体会跟我分享的吗?”
听完他的问题,林朝阳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后开了口。
“你提的这个问题我想大家在创作的时候或多或少都遇到过。
英国小说家斯威夫特说过一句话:最好的字句在最好的层次。找最好的字句要靠选择,找最好的层次要靠安排。
这就好比排兵布阵,运筹得当,一夫当关便可以起到万夫莫开的效果。
我们可以反推一下,这类问题出现的通病总不外两种:不知选择和不知安排。
斯蒂文森说文学是剪裁的艺术,剪裁意味着选择,要有所取舍。
这恰恰需要作者保持客观冷静的态度,尤其是需要严谨的自我批评能力。这一点我在刚才已经阐述过,就不再强调了。
至于安排。亚里士多德在《诗学》里讨论说戏剧结构要有完整性,我们可以给‘完整’下一个定义,那就是必须有头、有身、有尾,用我们中国人写文章的理论来说就是起承转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