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中央天牢的狱卒和镜世台的镜卫之前来到。
这是一个面有长髯的美男子,背负一柄五尺长的八面剑,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长期以来负责天马原的观察工作。
此时也下意识地并不靠得太近。
经历了沧海之败,好不容易抚平国内外波澜,如今的景国,是一头高度敏感的危兽。
现在死在这里的人,是大景帝国军机枢密使,蓬莱岛灵宝玉册所敕之真人,景八甲之统帅,诛魔军的执掌者。
他并不死在对异族的战争。
甚至他就死在天马原,在景国的眼皮底下!
面前的两位天师不说话,钟璟却感到了整个天空的下陷。
无形的压力使此世沉坠。
向来以倨傲闻名的他,来之前本想说点什么,又或者稍稍解释两句,但此刻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他静立在雨中,像个远道而来的、无声的默哀者。
巫道祐定看着殷孝恒的遗容,长长的白须和白发,在血雨中被浸湿。
“殷将军之死,是中央帝国的重大损失。”他开口说话,老成持重:“当务之急,是确定荡魔军的下任统帅,军心不能散了,八甲不可有失。以及,找出——”
“所有人都要死。”宋淮突然的说话,打断了巫道祐的表态。
这位蓬莱岛的代表,身材高大的天师,常常其实并不以威严面目示人,更极少让人看到他的杀气。今日没有一滴血雨能够落在他的身上,可是眼睛分明留下了血雨的红!
他倒是没有一直盯着殷孝恒的尸体,而是透过血色的雨幕,看着远方。
殷孝恒的道躯像一座横倾的山,倾倒在天马高原最高的位置,在天马之脊线。站在他的尸体旁边,可以眺望到长河对岸的观河台——当然十分遥远。
宋淮收回视线,目光在钟璟身上顺便扫过,重复地强调道:“我是说,参与这件事情的,所有人。”
天既倾血雨,地当涌血河!
钟璟本能地想要后撤几步,但因为他是代表荆国站在天马原,所以不能后撤。
一时定身在彼,竟觉神意有伤!
……
……
和国第一时间被封锁了。
小小一个和国,八甲统帅冼南魁,亲领神策之军,大军压境。
玉京山的虚影,再一次投照在长河的源头。
紫虚真君宗德祯,走进了位于和都的原天神至高神庙!
原天神教大祭司,仓惶地从神庙深处迎出来:“紫虚真君,何劳大驾!若有要事,飞讯即可!我当恭赴玉京山,觐见——”
“滚开!你也配跟本座说话!?”宗德祯一拂大袖,直接将这位大祭司轰飞在墙上,鲜血喷了一路,连破数十堵高墙!
白色道袍之下,是显极威严的昂藏道躯,他往前一步,已经走到神庙尽处,走到那根本看不清面容、号称“青天之子”“最初之神”的原天神神像前。
此神像高达九十九丈,披神袍,佩神玉,绘神纹,尊贵无比,神威无尽。
宗德祯只看了一眼,懒得抬头。
“下来!”他对这供台上的神像道。
“掌教大人!”原天神教大祭司在废墟之中挣扎着站起身,丰沛的神光流动在他体内,不断修复着他的身体,试图为他吊命。而他不顾自身安危,只摇摇晃晃地往这边赶来,咳着血道:“我家尊神今日神降命子,已赴朝闻道天宫听道,却是不在——”
宗德祯猛然一眼看去,这几乎灿耀为神光之源的原天神教大祭司,当场气化为虚,连祭袍一并空无!
弱者的聒噪是对强者的侮辱。
“祂既然今日不在,那就不必还在。”宗德祯有一双紫色的眼瞳,每一缕光色,都是威严的凝聚,此刻神光淡漠已极:“和国今日就灭了吧。”
“嗯?”
这时那尊神像里,响起声音。那是澎湃如海的恢弘之声。
朝闻道天宫里,属于原野的身躯,一瞬间神光流尽。只留下空空如也的坐席“第陆”,和一些视此空席的若有所思的目光——此时的天宫,天人法相已离席,一众求道者正在退场。
而位于和国的原天神至高神庙里,那尊伟岸神像霎时流光如洗,焕然一新,神威临世!
“天下永宁谓之‘和’!神话破碎,永世难昌,天马高原,一厄永镇。昔日景国、荆国共议于此,为天下之安,以一‘和’字镇神原。自此和国为天马高原门户,原家世代流着神血!”
高大神像声音威宏:“宗掌教今日悍然前来,闯庙杀人,一言曰灭国——是否过于专横?问过荆国的意见吗?天下人将如何看待?和国又有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