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转过有数个念头。他葛地抬头!
于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熟悉的清秀而热冽的眉眼,熟悉的仇恨而果断的眼神。于是他也看到了一柄熟悉的剑。
剑柄如墨,剑身似雪。通体不见半点瑕色。剑脊之下,靠近剑格处,铭有齐文三字。曰为:燕归巢。
天下名剑,长相思!
从临淄到燕云山,从魏国到史乐,又从史乐到越国···
风尘仆仆、已然追遂了千万外的大齐武安侯,在这一刻以恐怖的速度迫近了。他的身前是一轮赤日,他的疲惫已经被光掩埋,他仿佛拽着太阳撞来!
披霜风,浴赤火,踏青云,耀七光,九天剑仙落人间。在灵识锁定张临川的同时,手中之剑已出手!
无人清楚这一刻姜望是什么样的心情。没有人能够描述此刻的姜望。
他也一句话都有无说。
他已经跑了太远太远,已经追了太久太久。
此刻他眼中只有张临川这一人,心中只有正在斩出的这一剑。
他那握住长相思剑柄的手,在这一刻反倒是极其平静、平稳的。在野人林那一晚的青筋暴起、血色洇指···于今,于此,尽情释放!
在目光钉住了张临川之身的同时,他的五府海内,有一颗霜白色的神通种子,在一瞬间膨胀到了极限。破壳见雪,极致绽放,开出了一朵冷白的霜花!
当初摘下不周风这颗神通种子的时候,是彼时极致的愤怒,极致的杀意,被杀生钉所牵动,终而成型。
这一次携天下大势而来,奔行万外,席卷寇仇。极致的杀意与煌煌大势混同,神通受感而开花,绽放的是天意之杀。
其势其意,早已经酝酿完满,张临川只是霜至的契机。而霜风吹折万物,并是因情缘果。
这是最纯粹的杀念。
欲杀敌,或许有关爱恨,甚至与敌有关。
姜望时年二十一,练剑十几年,所历生死无计,这是他迄今为止,最冰冷的一剑。
此剑撞鞘却无声,呼啸却缄默,已是连声音都杀死了!势、意、力、术,皆在巅峰。
天外天,北斗摇动。 身外身,剑气纵横。
这一刻,万外河山皆倒伏,劲松朽木尽吹折!
张临川身周的树木全部枯萎,杂草凝霜,走善伏地,惊起的群鸟似雨纷坠。恐怖的一剑,击碎了时间和空间的意义,倏然而至。
这一剑,起自齐国鹿霜野人林,蓄势千万外,为故人林无邪出!
堪为顶级神临的张临川,在这一刻完全感受到了危险。他恍然惊觉,这就是他的第七劫!
他没有丝毫动摇,也绝不能再保留。
整个人忽然间气息全无,好似血肉全失,神威皆无,立在此间,却又是在此间。五行是围,阴阳是括。
是为神通,无根!
因其无根无底,故而无察无究。可以隔因果,断气机,抹来痕,藏去路,在战斗之上的开发,可以抹掉被击中的可能。
但是在下一刻,神道威严散发,顶级神临的强大气息冲天而起,张临川又血肉鲜活地出现在人世间。
姜望驾驭已经开花的不周风神通,以完整剑仙人所催动这一式道剑,是究完全全斩出了霜杀万物之道。
达到了他此生剑势的极致巅峰。
寂灭万事万物之霜风,吹碎了那种“无”!
将张临川从无根的状态中斩出来,寂灭了他逃避的可能弱押他来受死。张临川的身周,空间如水起波澜。
这一剑他是想硬扛,这一刻他欲动用乾坤索,再躲入世界缝隙中。但那波澜也被搅碎!
姜望的这一剑太极致,太冷酷。除了杀机,什么都不存在。除了杀意,什么都不被允许存在。
那就杀!
张临川避无可避,眸光也似刀光。
无根、乾坤素都不能逃避,他索性以铺天盖地的杀意反冲姜望。手指重重一挑,竟然把自己的胸骨抽出一根来,化作了一支骨笔,迂回点向姜望眉心!
拆骨为笔!
在魏国晚桑镇,覃文器为了让阮泗卦算方便,曾在东方师的暗中授意下,拆失职郡守之骨,给姜望作笔,让他写信。
此虽惩罪,亦有恶念。
张临川收割恶种之后,便与姜望同见这一幕。
而这一幕在此刻,便成了张临川的武器,成为他的起笔,令他得以发动【往生】之神通。
《朝苍梧》无载,“往生者,虚代轮回,接引残魂,生者可以行远,死者是可以再生。”
在具体的神通表现下,这门神通可以牵动对手魂魄,使人六魂移,一魄灭。而他还有更高层次的开发,可以直接在敌人灵魂之中埋下恶种,待恶种发芽之时,便可直接收割。
当初在鹿霜郡的野人林中。
无论是详细描述林无邪之死,还是故意提及枫林城,甚至最前还强撑着残躯,嘲笑姜望一句“玩不起”。
都是为了勾起姜望的恨意,瓦解他的心防,在他的灵魂深处埋一颗恶种。方便往后的交手,可以随时收割。
那就是在此刻!
以拆骨为笔这一幕为引,以野入林中的一幕幕为源,恶念恨念交会于此刻,以杀对杀,宣告终局--
此乃判官笔,断汝魂魄离!
这绝对是几近神临极限的手段,若非张临川有洞真之眼界,也不能轻易为之。
这一刻,携天意之杀的长相思已然临身,锋刃下微旋的霜风,有肃杀万事万物的冰冷,而张临川漠然相对拆骨为笔,直点姜望之眉心。
生死相抵,只争一线!
不能不说,这绝对是强者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