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海域。
一身红衣的魅走进议事厅,脸上的疲惫几乎掩盖不住。玉腕一翻,手中出现一整套文件,信手扔到左侧的高台之上。
“这是裁决者各区域驻地的分布规划图。可这种东西真的有必要吗?”
高台之上,一个粉嫩的幼童伸手将魅扔上来的文件接住,大大的文件直接将整个身影完全遮掩,只有苍老的声音从文件背后传出来。
“为什么没有必要?”
“裁决者们不都是直接由阿征统治吗?为什么还要在各个区域分配驻地?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魅无语地盯着高台上发出苍老声音的幼童,并没有询问对方变成这副模样的意义。
“在奥大陆就是这样的啊……”幼童费劲地将文件翻了个页,然后才说道:“对统治范围内的所有区域进行块划分,分配政治、军事、治安等等模块,然后为这些模块分配不同的管理者,在区域内具备一定程度的权力,超出管理权限的事情再进行上报……”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魅疲惫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锐利:“……奎,你知道我想表达的是什么。”
“权力,对吧?”奎煞有其事地将手中的文件放到高台的平面上,俯视着魅:“那些权力所带来的腐蚀,你在担心海域生灵跟人类一样,为了那些权力大打出手,阴奉阳违,同室操戈……”
不得不说,齐征在海域这些年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恐怕不是裁决者制度的建立,反而是家乡话的推广,尤其是这些成语,言简意赅而又表达清晰。
“没错。”知道奎已经了解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魅也不再盯着奎,只是朝着自己的高台走去。
“很简单,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奎笑着说道:“当然,在我给你答案之后,你也要给我我所需要的答案。”
“你跟谁学的这些?”魅看着奎的笑意,心头略略有些烦躁:“先回答我的问题。”
“很简单,因为初代已经快忙不过来了。”
奎的答案让魅觉得莫名其妙。
初代忙不过来?
哪怕说海域行走们忙不过来了都比初代忙不过来要有说服力吧?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大逆不道,但海域的风格就是如此。
海域执掌者们表面上来说是海域的最高统治者,但实际上所有海域生灵都很清楚:海域有且只有一位统治者,那就是初代行走,樊多。
但从一方面来说,初代对于统治这件事根本没有任何能力,或者说他的能力基本就是负的。九百多万年前那场虚空兽的入侵事件已经向所有执掌者们说明了这一道理。也就是从那之后,初代只是作为海域行走的开创者存在,本身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而这九百多万年以来,初代都干了些什么呢?
钓鱼,摸鱼,吃鱼。
除了某些直接影响海域整体且极其重要的决策需要交由初代来进行挑选(实际上这个时候的初代也不过是听一听这么干的好处,以及这么干的坏处,然后根据好处的数量和坏处的数量做出选择而已)之外,初代要么就是在那片小岛上钓鱼,要么就是跑出去找人类的一些朋友玩,仅此而已。
这样的初代会说忙不过来?开玩笑呢吧?
“虽然听起来很不可置信,但事实就是这样。”幼童耸了耸肩:“并不是说初代要做的事情有多少,相反他做的事情不多。但你们一直都没有觉得吗?这些事情已经超出了初代的能力。”
“而完成那些超出他能力范围的事情,本身就足够浪费初代过多的精力。那些我们交给他决定的决策,你真的以为他能够仔细区分吗?”
“根本不可能,我们都很清楚他只是根据利弊的数量来做出决策,而做出这些决策的初代会不关心这些抉择最终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吗?我如果说是你恐怕也不会同意吧?我也是之前才知道,像考比洛那种之前自愿去侍奉初代的行走们,每年都会将海域之中各地情况汇报给初代,好的自然不用说,那些不好的初代会如何看待?他会不会纠结自己曾经做出的决定?”
“尽管我们都知道,世界上没有完美的决策,初代想来也已经发现了,但那又如何?”
“初代为什么会那么频繁地跟奥大陆的人类帝国沟通?他的目的难道真的只是单纯的找人玩?实际上,他是在尝试‘学习’。”
“但同样的,启灵法带给海域生灵的虽然包括智力方面的增长,但本质上只是提升了对于理论的记忆能力,但真正地实践下去,只能说一团糟。”
“初代能做的只有从人类那里学到操作的步骤,然后按部就班地在海域实施,最终……”
幼童脸上的笑意褪去,苍老的声音也变得冰冷起来:
“不伦不类。”
“……”魅被奎的这一大段话打蒙了,想要反驳又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海域执掌者的前身都是海域行走,我们从奥大陆学习到的最大的一点,大概就是权力的险恶。所以我们疯狂地限制权力的扩散,并且一直都在试图将所有的权力集中到初代的身上,但我们都忘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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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的背后必然代表着义务和责任。而很显然,初代可以是一个优秀的领导者,可以是一个强大的统治者,但绝对不是一个优秀的决策者。”
随着奎的声音不断响起,议事厅里逐渐多出了数个身影。那是执掌者们,不论是现任的愚龟和巨灵,又或者是历任的暮河,羽,利维坦……
“除了阿征之外,初代的灵识应该是海域最强的。而强大的灵识所带来的,一定是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他会记得自己所做出的一切决策,然后哪怕过去几百万年甚至往后几千万年,他都不会忘记自己做出的一切决定。而他会一直看着海域,看着海域是会因为他的决策变得更好,还是更糟。”
“那么再纵观海域这一百万年呢?”
“海域生灵变得更多了,海域特产的超龄材料产出更多了,海域的实力也变得更强了。”
“但海域变好了吗?”
“不,这些都只是‘秩序’所带来的,而非他这些年那些决策所带来的。”
幼童站起身来,扫视着下面的所有执掌者们:“我们都在担心初代因为九百万年前那件事变得沉沦,阿征强行把初代从自罪的漩涡里拖了出来,但我们都很清楚,如何让初代永远远离那片漩涡,那就是真正地让海域变好。”
“但现在的模式真的能让海域变好吗?或者说,哪怕海域真正地变好了,初代能跟这些变好,与有荣焉吗?”
“为什么不能呢?”终于暮河打断了奎的发言。这些话已经开始在贬低初代了,他不能视而不见。
“当然不能啊。”奎看着下方的暮河,笑容里满是嘲讽:“因为初代不在海域里。”
“这里不是说初代的身体不在海域里,也不是说他的心不在海域里,而是他不在海域的规则里,海域对于初代永远宽容,永远放纵,我们都清楚初代不会带着危害海域的目的行事,但这并不代表初代的行为不会伤害到海域。”
“泛大陆审判之前,我一直都忽略了这一点。直到我了解了三书的存在,然后深入地了解了其中的情报,这才是我做出跟人类学一整套的原因。”
“三书在制定初期的时候,并没有将海域,龙谷和兽庭包含起来。那个时候它只是人类的一套共同的公约。在那里面,我看到了这样一句话:”
“上至帝王,下至奴隶,所有人类违反以上条例,均按条例惩处。”
“但海域没有这样的规定。一直到阿征以裁决者的身份为初代降罪。”
最终,奎给出了总结:
“在那天之前,初代从来都不属于海域,而是海域属于初代。”
“那又如何?”暮河已经明白了什么,但仍然反问道。
“不如何,只要没有谁把这句话捅到初代那里,就什么问题都没有。而现在哪怕捅过去,问题也不会很大。但对于初代来说,这样就足够了吗?”奎笑道:“在你们看来,初代最看重的身份是什么?初代行走?海域实际的统治者?世界最强?”
没有回答,大家都在等奎的回答。
“不,他根本不看重这些,而他拥有这些的唯一理由,是因为他从头到尾只承认一个身份:海域生灵。”
“如果什么时候,有一个人,或者海域生灵,或者他自己,告诉他:你不算海域生灵,因为海域不会如同对待海域生灵一样,对待他。那结果会怎么样……”
恐怖的恶寒几乎席卷整个议事厅,十转没有傻子,他们已经能够想象到那样的场景。
“所以我打算把对于海域生灵的一切都加到初代的身上,海域生灵所享有的都让他享受一遍,而海域生灵所需要背负的,都让他背负一遍。”
“而反过来,他几乎没享受过什么,除了世界最强这个身份带来的些许便利,这个当然没办法给大家分享。但同样的,他不是一直在背负整个海域吗?现在,是时候让所有海域生灵一起背负了……”
执掌者们仿佛看到,比利维坦还要巨大的血盆大口张开,露出比饕餮还要尖锐的利齿,在奎的身后浮现。
“一个都别想逃!”
“具体的实施方案!”
魅有些不耐烦地开口,她已经知道奎的目的,只是奎所释放的那种莫名的威势对她没什么效果。
“目前为止,对于海域生灵所施加的束缚主要还是裁决者的那一套,除此之外就是我们所制定的各类决策了。但这还不够,对于海域生灵来说这些束缚就够了,但对于初代来说还差得远。”
“根据裁决者法案来看,越弱小的生灵身上的锁链越细,越强大的比如行走,比如我们,身上的锁链越粗。但对于初代来说,海域现在还没有足够粗大的锁链。”
暮河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奎。他已经知道奎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那么这个世界上最粗大的锁链是什么呢?”奎的笑容很荡漾,仿佛深陷美梦之中。
在考比洛的耳中,仿佛听到曾经齐征在小岛上与初代所讨论的那些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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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衡武,武衡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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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出来了?”一天前,帐篷里的齐征和初代闲聊的时候,如此询问。
“每次都是这样啊,也没什么不同的。”初代只手在锅里的肉汤里用勺子搅拌着,一手大把大把地往锅里加洛特凯尔的酱料,顺口说着。
“不对,这次倒是跟之前几次不一样。”初代想起来他临走之前奎找到他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奎跟我说这次如果还是跟以前一样同时负责三层的话,试试能不能把那三层直接打包带走。”
“打包带走?”齐征一愣,这个表达方式很奎,但具体实施起来要怎么干?
“嗯,准确来说应该是先把那三层拆出来扔到虚空里,然后等回到海域的时候再拖回去。”
“……”齐征想了想,以初代的实力这么干倒是没什么难度,但是奎这么搞是干嘛。
初代撇了撇嘴:“我怎么知道?不过他们有事情需要我帮忙我还是很开心的。”
“四大帝国没意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