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日之间

《一瞥未来》的故事发生前两星期...

名为暮光闪闪(Twilight Sparkle)的小雌驹与塞雷丝缇雅公主(Princess Celestia)相依坐在壁炉旁的坐垫上,突然起身跑走了,塞雷丝缇雅露出小小的微笑。小雌驹几乎是飞一般地冲出了塞雷丝缇雅的寝宫,转身沿走廊跑去,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开始写本周作业。

但还没跑出塞雷丝缇雅的视线,她又在离门不剩几步的地方连忙停下,皱起鼻头,原地转身,深深地向太阳公主鞠了一躬。“明天再见,塞雷丝缇雅公主!”她低着头高声告别,“晚安!”

塞雷丝缇雅用蹄子挡回笑声,颇具圣贤风范地点了一点头:“明天再见,去休息吧,我即将要降下太阳。”她回应道,站起身来。暮光用力把头一点,转身消失在走廊中。回音般的蹄声渐渐远去,消散,沉默。

过了几秒,一个带着金色头盔、长有白色毛发的脸探进门框内。“需要我跟上去吗,殿下?”卫兵声音沙哑,双眼瞟了一眼暮光跑去的方向。

塞雷丝缇雅只摇摇头。“不必麻烦你,她已经认路了。”话毕,她伸展后背与翅膀,将近三小时僵坐一处,检查小雌驹的笔记,她几乎六肢僵劲不能动。脊背与双翼传来令她心满意足的深沉的啪叽声,她又站直身子。“我需要独处一段时间,除非事态紧急,否则不要打扰,明白吗?”

卫兵恭敬地低头:“遵命,殿下。”

“多谢。”

说完,塞雷丝缇雅用魔法关上房门,此时她真真切切地独处了。她在伫立片刻,房间里仅有壁炉燃烧的哔剥声。等到夜幕降临,炉中摇曳的橙黄色光芒就会不可缺失。

塞雷丝缇雅叹了口气,转过身,用魔法轻轻推开房间里阳台的窗,快速凉下来的空气洗刷她的身体。她踏入阳台,久久地、深深地从鼻腔吸入冰凉的空气,从口中呼出,双眼懒懒地扫过下方,那伟大的坎特洛城(Canterlot)。

她凝视着街道,那之上,小马在渐渐熹微的夜色中行走着。许多都是下班归来,正同朋友、邻居攀谈着;余下的或是正在预备打烊,或是正要开始上夜班;而更多的行马则是往城市里不计其数的高端餐饮店铺去,准备在夜里畅饮,抑或是用餐。

这时候,塞雷丝缇雅的视线转向渺远的地平线,双眼滞留,久久不去。日球静息其上,就在天际的边缘,即将彻底降落,为夜让路。于是,塞雷丝缇雅的独角亮起金色的光,她伸出去,感受那遥远而巨大的天球中独特的魔法痕迹,很快找到,便将太阳向地平线之下降去。

与此同时,她的双眼时不时会瞥一眼街道上的小马们。

小马们的友谊互相联结,结成了一张密不可分的网,她看得出来,小马们常常互相挥蹄致意,在街道上行走的同时,用身体的语言表达友善。这场景令她心中泛起无比暖意。然而,月亮升起,月上黑马(the Mare in The Moon)用尖锐的目光在遥远的天边对她瞋目而视时,塞雷丝缇雅心中暖意便一点不剩。

她的时间不多了。

梦魇之月(Nightmare Moon)的拘禁终将达到尽头,塞雷丝缇雅知道,余下的时间只剩八年。梦魇之月就要从她长达千年的拘禁中逃脱,谁都无法预测她会带来的灾难,塞雷丝缇雅也只敢想象。

她与元素之间的联系日间衰退,她知道,自己的力量不足以阻止那堕落的天角兽。这份责任只能交给其他小马来完成,塞雷丝缇雅咬紧嘴唇,沉重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前蹄,掂量这念头。

几分钟后,她松开了天体,让月球的动量带着它自行穿过天穹。直到日出时分,她都不必再费心去管月球,或是太阳。

但此时这也并非她最大的麻烦。塞雷丝缇雅缓缓摇头,又抬起头凝视月面,眼中是悔恨与怀念。“...哦,妹妹...露露(Lulu)...你在这里该多好。”她轻声自言自语,但心中却满怀着期望与乞求,乞求妹妹能听到她的声音,“求你原谅我...”

当然没有答复。月上黑马一如千年的一动不动,仍用辛辣的憎恨的目光刺向塞雷丝缇雅的灵魂至深之处。她将视线从月亮——她不可挽回的失败留下的令她心寒的证据——上移开,又将注意力集中在街道上。此时,街上的小马们都走在回家的路上,准备睡下了。

“谐律元素(the Elements of Harmony)无比强大,”她低声自语,“但只凭一只小马,不足以发挥它们的力量...暮暮必须得到朋友们的帮助,才能阻止梦魇之月...”回想起自己的学生,她脸上露出的神色近乎气恼,“可她却这么内向...如果她愿意敞开心扉,不知道都交到多少朋友了?我得想想办法,让她把书放一放,多和别的小马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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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踱起了步,周遭的整个世界都仿佛与她无关。“嗯嗯,要不...要不我把图书馆关门一年?要不,我在皇家庭院里开派对?那她就必须和别的小马交流互动了...”

将近整整一分钟,塞雷丝缇雅就这样走来走去。她忽而停下,一只蹄子放到下巴上,抬头看往月上黑马,有了想法。

但不等她开口说话,便有别的事发生了。

一声低沉而猛烈的爆炸在她颅骨深处的某个位置生发出来,她的视线扭曲了。山间清风与缥缈的蟋蟀鸣声变得含糊似雾,她身体的一切感官变得迟钝麻木。无法承受的重量流入塞雷丝缇雅的四腿,就像是大块的铸铁灌了进去。

塞雷丝缇雅的双眼惊诧地睁大,她的心慌乱地在肋骨下搏动。视线难以聚焦,天旋地转,漆黑朦胧。“什...什么...?”她挤出两字,在这一切感官冲击当中,她几乎无法说话,而双耳中越发强烈的鸣声完全盖住了她说出的字眼。

她沉重地跌坐在地,白色的触手般蠕动的光出现在她视线的边缘,她的意识慌乱地拼命思考。呼吸渐渐变得沉重而艰难,她费尽力气也只能抬起眼睛,再次对上月上黑马。

然后,随着一声尖利的喘息,她的一双前腿猛然抬起捂住眼睛,世界变成一片耀眼的白。

她在坎特洛城堡的王座室里坐立不安,焦虑而急躁地嘀咕着。她紧张的蹄子每一步都在抖动,她的翅膀时不时会在她的身侧颤抖。她转过身,原路返回,喉咙里涌出的字词几乎永无止境。

“可是小马镇(Ponyville)离这里多远啊...!”她说话的声音神经兮兮,几乎像是发了疯,“要一路到山下去,我还不能跟过去确保安全,无尽之森(the Everfree Forest)就在那里,元素也在那里!”

“这是什么?”塞雷丝缇雅公主从自己的双眼中观察着世界,看着眼前怪异的情景,忍不住问自己。但她不能控制自己的行动,只能看着、听着另一个自己在大理石地板上不知停歇地走来走去。

“森林和城堡里有危险的怪物,还有传言说城堡里的黑魔法没有消退干净,万一是真的怎么办?!”塞雷丝缇雅被这可怕的念头惊得睁大了眼睛,蹄下没有停,肌肉却僵硬了。

“她要到城堡去,就得穿过森林!要是她遇上蝎尾狮怎么办?要是她被拉进地狱怎么办?还有最可怕的...”她在走廊正中央停下来,一只蹄子捂向打颤的牙齿,“万一她交不到朋友怎么办?!”

她站在原地,被焦虑的情感淹没,一动不能动,而全身颤抖不止,正好能看见王座两旁的卫兵。塞雷丝缇雅听到他们窃窃私语。

“我们该说话吗?”

“应该不吧。”

画面突然静止了。塞雷丝缇雅如果能控制自己的眼睑,一定会困惑地眨眼。长达几秒的死寂,接着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她眼中的一切如窗般破碎。

现实涌回身边时,塞雷丝缇雅惊诧地猛吸一口凉气。她坐在地上,身子一晃,忙伸出前腿撑住自己。她僵在这样的姿态几秒,大口地呼吸,让空气充满了肺,令自己冷静下来。最终,她的身体与呼吸都放缓下来。

她缓缓站起身,忙抬起一只蹄子,捂向疼痛的头颅。足足一分钟,她什么也没有做,只等待颅内的痛感与狂跳不止的心脏平复。但终于两者都平息了,她宽慰地长吁一口气,总算感觉恢复了正常。

接着,她转头,凝视空中的月亮,面色变得凝重。“那...是什么?”她轻声问道。

毫无疑问,一如既往,月球沉默的双眼没有答案。

塞雷丝缇雅叹口气,摇了摇头,转身走回房间,忍不住在喘息中轻笑。也许她只是太过担心暮暮的未来,产生了幻觉。但笑声很快消退,只剩下她若有所思的沉吟。在她漫长的生命中,塞雷丝缇雅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更没有遇到过压力带来的那样的幻觉。

这不是常见现象,自她还没有走上放逐露娜(Luna)的绝路的岁月开始至今,这种事情从未发生过,莫非这是某种预示?但若是预示,又意味着什么呢?往常的预示总是她在某种威胁将至时下意识的自我警告...

带着这样的念头,塞雷丝缇雅躺进床上的毛毯之下,睡着了。

那一晚,她没有梦...

情况不对。

塞雷丝缇雅公主睁开眼时,通过鼻腔,猛然吸气。她的双眼快速左右转动,研判四周的场景。她所见到的一切,令她皱起眉头,谨慎小心地绷紧了面容,抬起头扩大视野。

她不在自己寝宫的床上,而是来到了某种平台的中心。这平台貌似由紫水晶构成,向四周延伸大约四至五米。在平台并不平整的锯齿状边缘之外,是一片纯白的虚空,目力所及之处,都是虚无。

塞雷丝缇雅的耳朵直直立起,屏息凝神地聆听一切可能带来危险的事物,她站起身来。她的蹄子上没有蹄鞋,在冰凉的水晶上发出小小的声音。她意识到,自己的王冠、蹄鞋和胸饰,全都不见了,便皱起眉头,原地转身,想在这无尽深渊中找到她与平台之外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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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时,她看见了它。

遥遥上空,不可尺量的一道能量流,带着彩虹的所有颜色,轻轻地飘舞,缓缓地起伏。塞雷丝缇雅仔细看去,发现那道能量流是由真正不计其数的光流扭结而成。

在神秘的图景前,塞雷丝缇雅惊诧地张大了嘴,双眼顺着能量流移动,顺随它来到尽头。找到尽头的那一刻,她合上了嘴,困惑地眯起眼睛。

流光在延长。那道光线的流,在最远端延展着,仿佛一道枯涸多年的河流,在此刻重新肆意流淌。看向比尽头更远之处,塞雷丝缇雅隐约看到些许黯淡的破碎的光,不断消逝在虚无之中。

“你听得到吗?”她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带有皇家气质,又有雌性的柔和,在深渊中回响。塞雷丝缇雅原地回转,羽翼防卫式地展开,独角燃起了金色的光。然而,背后谁也没有出现。

塞雷丝缇雅面露怒容,收起双翼,再环顾四周:“谁?!亮明真身!”她喝问道,心跳渐渐加速。

她缓缓地原地转动身体,双眼扫视每一寸空间,探寻说话者的踪影,忽然伫立在了原地。上方流淌的光线中,几小缕光流向下方,她站立的平台飘转而来。塞雷丝缇雅后退几步,双眼谨慎地看着那些光流,独角随时准备开火。

那些能量在她面前聚集起来,每一道光互相交织凝合,逐渐勾勒出一个大致是小马形状的图形。那些光闪烁着,恍然明亮数倍,塞雷丝缇雅不得不蔽目旁视。接着,光暗下来,停息了,塞雷丝缇雅又将头转回去。

那些光此时结成了完整的形状,塞雷丝缇雅的视线落在其上,顿时睁大了眼睛。她诧异地退后一步,如脱水的鱼儿般把口张了又闭,努力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她只能在全然摸不到头绪的紧迫境地下,注视面前的马。

这只马...是她自己。另一位塞雷丝缇雅公主就站在她面前,只不过另一个她身上皇徽全部穿戴无遗。那个塞雷丝缇雅闭着眼,独角上一道温和的金色光正渐渐衰减。那个她这才睁开眼睛,深深地看向塞雷丝缇雅的双眼深处。

塞雷丝缇雅无法克制地瑟缩了。凝视着自己的双眼,似乎令她深深地感到了不安。这与窥镜自视全然不同,镜中的映像总是颠倒的,而这里...

塞雷丝缇雅强压下心中焦虑之情,端正了站姿。“发生什么了?”她尖锐地提问,背后双翼再次展开作防卫态。

另一位塞雷丝缇雅见到她的样子,迟疑了片刻,似乎在寻找最好的答案。而她终于挺立身姿,清了清嗓子,用沉稳的外交官式的语调回复:“不要恐慌,我并无歹意,这样突兀前来,我很抱歉。你一定也深感困惑,但我必须尽快与你交谈——事态紧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