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这便是最强的纽带,可以将人聚集在一起,劲往一处使。
可随着环境改善,人的欲望和满足感,再难填平,人心的差异也会渐渐出现,再有利益驱逐,便难免走歪路,再难回头。
可以不相信人,但不能不相信人性。
她叹:“长门七年了,我们从一无所有到如今富甲一方,人丁兴旺,历经风雨,共克时艰,我把长门的每一个人,都当成了家人,一心想带着大家打造家园,在这个乱世里,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再不用颠沛流离……但我忘了,人心易变。”
她目光扫过去,众人都低下了头。
她道:“是我大意了,正该自罚。”
说着,她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香案前。
三炷清香点燃,她拜了又拜。
一敬天地神明。
二敬祖宗。
三是告罪。
她十分虔诚。
身后密密麻麻跪了一干人等,一个个僵直在风中。
没等冯蕴祭拜完,人群里竟传来低低的哭声。
这一哭,让所有人的眼睛都潮湿了。
说来六七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可长门是怎么发展到今天的,那一帮老长门人都很清楚……
安渡城破,郡守府大牢的一干死囚,大将军赐之,李太后杀之,派方福才奉旨提人,是敖七横剑在前,是冯蕴巧施小计,带走了一半……
另一半,被方福才带走,无一幸免,都死在中京或是前往中京的途中。
他们是多么幸运,才能在阎王殿里走一遭又回来了,上辈子得做多少好事,才得机缘跟随娘子,从几十个人起家,饭都吃不饱,担惊受怕,到如今锦衣玉食,人数百倍增长……
富了。
有钱了。
有势了。
有些人便忘了本。
要不是娘子当头一棒,就算他们今日没有犯错,来日,也说不定会做下些什么……
“你们来。”
冯蕴慢慢转身,看着伏地而跪的众人。
“你们是长门的管事,也是长门的脊梁,都来吧,在天地祖宗面前,上三炷香,说说心里话。”
她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众人慢慢站起,排着队往前,一个个在祭桌前,上香忏悔。
冯蕴没有再看,径直回了屋子。
这一天的长门,空气里充斥着两种气味。
血腥味,香火气。
冯蕴一个人在窗边坐了很久。
二月里立了春,天气转暖,但夜里风还是很凉。
她没有关窗,突然间意识到,重生回来到人生改变,看似摆脱了噩梦,但并不能完全得以解脱。
无形中,她早已经开始了另外的一场博弈,与前世完全不同的博弈……
没有重生经验可循,也没有人给予指引。
胜了还好,输了……不会比前世死得更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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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鳌崽回来了。
它这次上山的时间有点久,足足有两个月。
大年前一天,鳌崽半夜里带回一头比它个子稍小一些的母猞猁,当着冯蕴的面,温柔地替人家舔毛,让她认亲……
但新媳妇山里长大的,对人有防备心,脾气也很暴躁,舔个毛的工夫,都恨不得把鳌崽打一顿,还朝冯蕴低吼,被鳌崽温柔地压制住了……
冯蕴没敢去接近它。
但给她投了食,还取了个好听的名字。
——松露。
它身上带着山上青松晨曦露水的味道。
不知它听懂没有,喜不喜欢,但鳌崽很是高兴,围着冯蕴蹭了又蹭。
天不亮,鳌崽就带着它的新媳妇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