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蛊惑

娄子胥的誓言犹在耳畔。

他说除了她谁也不会娶,谁也不会将他们分开,这些话他从小说到大。

其实她全都听在耳里,记在心里,所以前世婚船被掀翻时,她心中想的便是他,遗憾的也是他。

只是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诚然,里面许是有息扶藐的一笔浓墨,可他与旁人在烟火宴游玩,今日退婚的无动于衷却不能被人设计。

“真的……”孟婵音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唇角勾起浅笑,“太傻了。”

分不清是在笑自己,还觉得那些话可笑。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素白的寝袍松松地垂下,如同寻不到方向般往前走。

桌子上的那坛女儿红被她打开了,陈年的酒香蔓延在屋内,单是闻见就会容易使人醉熏。

她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抱着酒壶趴在桌在。

那些酒洒在周围,打湿裙摆,也将她的眼眶熏得通红。

多年的梦,死前都惦念的人,以为与他只是单纯的有缘无分,可没想到原来是这样的。

……

息兰从大夫人那边请安过来,原是要去碎玉院找婵姐姐,可想到娘对自己说的话,咬咬牙,转而去了兄长的院中。

兄长早已经醒来,在院中晨练。

息兰耐心地等着兄长。

终于等完兄长换了身衣裳,又用完饭,眼看着要书房去处理正事。

息兰亦步亦趋地跟着,犹豫许久见阿兄没有问,便主动唤道:“哥。”

“嗯?”息扶藐跨进书房,坐在书案前,淡淡地乜斜她一眼。

息兰跪坐在垫上,乖巧地说:“哥,今天我去请安,娘让我去安慰婵姐姐,可我哪里说得来这种话。”

她说着偷偷窥视兄长的神色。

青年连眉心都未曾动过,随意地翻看账本,清隽的轮廓似被月光洗过冷硬。

“何事?”

息兰赶紧道:“还不是娄府,觉得婵姐姐配不上子胥表兄,然后娄夫人亲自来退婚,还将当时订婚时的信物还回来了。”

她语气中有些埋怨,在她看来,孟婵音虽然不是息府的姑娘,但以后也是以息府姑娘的名头嫁过去,这样迫不及待要退婚,实在令人不齿。

“娄子胥呢?”

青年的嗓音平稳无起伏,一贯的冷淡,饶是对待最宠爱的妹妹也没有多少温情。

息兰本就高悬的心越发没有把握,噘嘴道:“还能怎么办,娄夫人都闹成这样了,他自然不会违背娄夫人。”

以前她还甚是看好娄子胥,觉得读书人最是重情重义,他又那样爱慕婵姐姐,必定会对抗世俗也要娶她。

谁知道今日退婚他都没有出现,完全没有担当。

息兰越想越不悦,“息府的婚事不能由着娄府嫌弃,可娘又不能强行挽留,同意退婚后婵姐姐指定难过,现在娘又让我去安慰,我……”

话还没有说完,对面的青年阖上书,冷静地盯着她陈述道:“所以你是想要我去说。”

被拆穿的息兰脸上好一阵红,讷讷道:“那个……哥与婵姐姐说最好嘛,万一婵姐姐哭了,我真也安慰不来,你知道的,我一向大大咧咧,有时候说话不中听,柔姐姐温柔,但这个时候去不太好,乔姐姐说不定会比婵姐姐哭得更伤心,芸姐姐又忙着出嫁,这种事不能沾,宁哥哥只会拍手叫好,我想来想去,只有哥了。”

息扶藐没说话。

虽然兄长的眼神冷淡却没有立即拒绝,息兰自觉有希望便双手做十,可怜地乞求:“拜托哥去和婵姐姐说罢。”

求了许久,青年才勉强颔首应下。

亲眼见到兄长点头,息兰松口气,“此事便交给哥了。”

“嗯。”

达到目的后的息兰心满意足地离开。

息扶藐并未立即前去,而是将作案上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才起身。

房中。

春心坐在一旁的小木杌上,给少女卸妆发的动作很小心,而蜷缩在榻上的少女即便是在沉睡中,眼角也湿红得隐有泪光滑落。

姑娘方才身上被酒打湿了,刚换了一身衣裳,躺在榻上又沉默地哭睡过去了。

可怜的姑娘。

春心轻叹,净面后端起铜盆往外行去,打算去吩咐后厨的下人烧热水。

刚跨出房门,春心便看见青年立在沉色的暮光下。

微弱的夕阳落在他的脸上,像是盖了一层蒙蒙的纱雾。

春心呆了一会子,赶忙放下手中的铜盆前去行礼:“奴婢见过长公子。”

息扶藐颔首,目光转至一旁半开的窗户,问道:“婵儿可在?”

春心点头:“姑娘正在里面小憩,婢子正预备着去后厨烧热水。”

“安寝这般早?”息扶藐目光微转,看向春心,掌中隐约有珠子碰撞的声响。

春心不敢说姑娘是哭累了,只说:“姑娘许久未出去玩耍过了,往日大多数都在院中看书、养花,所以今日同姑娘们玩耍得有些累。”

息扶藐又问:“那她可有提前与你说晚膳在何处用?”

春心点头:“姑娘在园中吃瓜果零嘴糕点业以撑腹了,晚上道是不用晚膳好消食。”

“不用晚膳这可不是好习惯。”息扶藐淡声吩咐:“你去我院中吩咐厨房做些吃食,等好了再端来。”

没有几个院中有单独的后厨,息府的女郎众多,故而大部分都要主动去前厅,亦或者吩咐院中侍女去后厨端。

虽然春心以为长公子吩咐她去揽月阁寻厨子做吃食,是为了等下独自安慰姑娘。

有长公子安慰着,姑娘应该会好受些。

春心点头称是,然后转身疾步出了院子。

精巧雅致的小院落铺盖上金灿灿的余晖,墙角的炮仗花疯狂地爬满了墙面,墙角还栽种着不少绿油油的树苗。

息扶藐睨了眼墙角的花,没有先进去,而是踱步至石廊边的吊椅下坐下,伸手碰了碰垂吊在铁架上的花儿。

“这些个东西倒是喜欢得紧。”他面无表情地折下一簇炮仗花,挂在臂弯上。

下了吊椅,他推开轻阖上的房门,缓步踅身至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