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炳觉得自己可能要倒霉了。
自打他被楚王安排留守金山以来,他就发现和一直一同被发配的贺茗山看自己的眼神一直就不怀好意。
而当刘炳发现自己彻底失去楚王殿下的音讯之后,他才意识到,麻烦大了。
自己似乎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如今楚王身边,似乎……好像……压根就没有陛下的眼线了啊……
尽管如此,后知后觉的刘炳还是尽到了自己身为天子耳目的职责:他在金山带着颉利可汗挖坑的间隙,写了一封密奏送往长安,上面详细的阐述了楚王殿下在大败东突厥后,为何要跑去西域“奉天靖难”——楚王要在金山祭天的计划,终于是瞒不住了。
而这封密奏抵达长安的那天,恰好是李宽功成身退,携家臣部曲,押着莫贺咄可汗回到高昌城的这一天。
所以当楚王和大家开最后的战前动员会议的时候,长安,太极殿上,李二陛下看着信上那触目惊心的“金山祭天”四个大字,饶是这位早就身经百战,可还是骇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小兔崽子……这个小兔崽子……你这是要扫空西北一域是吧?”李二陛下原本该为儿子有这种的雄心壮志而感到自豪的,可是身为帝王的他明白,李宽一旦这么做了,无疑会一下子得罪了西北之地所有的君王。
如果说东突厥的覆灭让西突厥、吐谷浑、吐火罗、以及新崛起的吐蕃,这些国家在惊闻噩耗后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 ,那么大唐楚王携东西突厥的可汗,去金山祭天的行为,则是让他们切实感到了什么是“唇亡齿寒”。
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这是西北所有国家的高层,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于短时间内达成的共同认知。
大唐可以强大,但是不能强大成这样,尤其是大唐还有一个比蛮夷更像蛮夷的楚王。
“洪三!”一念至此,李二陛下忽然放下手中的信,在他起身走向自己的书架旁,拿起那把被某竖子当初用来替弟弟找场子天子御剑的同时,李二陛下的声音在这大殿之上继续往外飘荡:“让太子和左武侯大将军长孙无忌,还有中书令房玄龄速速来见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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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风云乍起,西域,同样风声鹤唳。
当然,风声鹤唳的,不是楚王。
在亲自出山的吐蕃大相的亲自调停下,原本剑拔弩张的乙毗射匮可汗和肆叶护可汗在得知他带来的“楚王将在金山携两位突厥可汗祭天”的爆炸性消息后,两人终于是暂时放下了成见,开始接受禄东赞的提议——联合西域所有异族,开始共同讨伐大唐的楚王。
彼时的千泉城中,与吐谷浑大长老、薛延陀的叶护夷男乃以及吐火罗叶护伊达勒、还有西突厥如今分割为两派的乙毗射匮可汗和肆叶护可汗,以及如今东突厥铁勒诸部的首领欲谷设,再加上代表昭武九姓参会石国国主疏敏玏,以及其他一些小国国主,大家共聚一堂。
而作为会议的发起者,禄东赞一上来就给了所有人一记响亮的耳光:“大唐,这是一个新生的汉人王朝,在几年前,我们中间很多人,都认为它在国力上,甚至都还未达到隋的高度,但现在,我们却不得不改变这种陈旧的看法了。”他说到这里时,表情开始变得凝重,同时,他的视线开始缓慢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这一仗,我们不光是为了两位被掳走的突厥大汗的尊严而战,更是为了我们所有人的荣耀而战——如果真的让那位大唐楚王在金山摆上祭台祭天,那就好比当年大汉的两位冠军侯,前有霍去病封狼居胥,以及……后有勒石燕然的窦宪。”
然而,或许连举例的禄东赞自己都没想到,他举的这两个例子之中,后者正是楚王祖母一系,自窦太后故去百余年后,中兴扶风窦氏的那位老祖宗。
所以一切都好似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只是身处局中之人,却对此浑然不知罢了。
“禄东赞阁下,”石国国主疏敏玏在禄东赞发表完这通热血激昂的演说之后,他却轻描淡写地当场泼起了冷水:“我仅代表昭武九姓对您接下来要对大唐采取的一切行动表示立场上的支持,但是我们昭武九姓却没办法在实际行动上为你们做些什么——康国国主有令,既然乙毗射匮可汗和肆叶护可汗皆不允许她接收龟兹城,那么这复仇一事,她就不参与了。”
“你!”乙毗射匮可汗一听这话顿时就炸毛了,他猛地一把掀翻面前的案几,随后站起身怒视疏敏玏:“龟兹城本就是西域重镇,其繁华不下一国!难道说龟兹城城主死后,仅仅因为那个本身就是凶手的大唐楚王的一句话,龟兹城就成了你们昭武九姓的了?!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一点,我也认同。”肆叶护可汗虽然不耻乙毗射匮可汗为人,可是龟兹城一直都是属于他们西突厥的辖夏领土,其城主便是他们突厥的叶护,故而眼下重新成为无主之物的龟兹城,他们是说什么都不会让出去的。
就在他们争论不休的时候,一旁,目睹这一切的吐谷浑的大长老看着眼前为这点事情便开始闹得不可开交的三方,他缓缓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一盘散沙啊……”
“疏敏玏,你有什么资格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莫贺咄可汗之所以出事,还不是你那表弟干的好事!”薛延陀的叶护夷男乃本身就是突厥人,所以他自然会站在自己人这一边。
“我的过错,会交由我的宗主国——康国的国主来定夺,阁下似乎没有对此事置喙的资格。”面对夷男乃的诘问,疏敏玏铁青着一张脸,在气势上,他不肯相让半分——这要换做以前,他自然是没这个胆子,可是如今却不一样了。
楚王的强势,已经让西域原本如同一潭死水的局势,开始变得波谲云诡起来。
刘炳觉得自己可能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