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郡城外,顾氏庄园。
一群人在长长短短的喟叹。
声调有高有低,甚至可以形成一个咏叹调的章节来。
和前线的凄惨模样有所不同,在顾氏庄园门口之处,如今热闹非凡,拥挤着许多车马。
往日这些人来拜见顾雍,顾氏管事也多半会挡驾,收了名刺之后,就客客气气的表示身体不适啊,碰巧不在啊等等的由头,再送上一份回礼,让拜见的人回去。
今日却不同往日,在江东西征军的前线变故传来之际,敏感的江东士族乡绅子弟们,也都嗅到了其中蕴含的别样味道,纷纷前来拜会顾氏。顾雍之前一律不见,而当下却终于开门纳客,虽然表面上还是表示说不谈国事,只是谈谈家常,吃点便饭,欣赏一些山川美景云云,可这对于有心人来说,已经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顾雍宴客的地方,是偏院的花厅。
此厅临水而建,面对荷花池,阔为三开大间,南北开敞,东西则是以山墙封闭。厅前有宽敞平台,平台前面则是一枉深池,池中布置假山,种有荷花,并养了些红鲤于水中,时不时的跑到池塘边上,摇曳翻尾,溅起些涟漪,就像是在花厅当中的那些士族子弟,吐着莫名的泡泡。
顾雍没戴头冠,只是用一块锦帛包着头,穿着也是很休闲的模样,很是随意的和来访的客人闲聊。
江东西征不利,不管从哪个角度上来看,似乎都应该是一件让人伤心难过的事情,可是在花厅之中,既然不谈国事,那么也就谈不上什么伤心难过了。
真就只是闲聊,一句家国大事都没有。
花厅之中川流着仆从和侍女。
在座之人,也都是谈笑风生,似乎在花厅的每一个缝隙里面,都充盈着欢乐。
至于谁和谁说了一些什么,亦或是究竟是讨论了一些什么,听到了一些什么,其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人来了。
然后是,谁没来?
就像是领导不一定会记得敬酒的究竟是有谁,但是多半都会记得谁他娘的敢不来敬酒?
如今谁都清楚,这就是站队,来的就是一个态度。
过了片刻之后,顾雍便是站起,咳嗽两声,朗声而道:『今日艳阳高照,风和日丽,光景之盛,实为难得。与众贤汇聚一堂,共叙雅谊,诚为幸事,略备薄宴,简陋怠慢,还请各位海涵。』
众人便是纷纷应和。
正在众人都是欢笑之时,便是有顾氏的内管事不露声色的到了顾雍身边,似乎要来给顾雍倒水的模样……
顾雍眉眼一动。
顾家的内管事微微颔首,然后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给顾雍添了浆水,便又回去了。
过了片刻,顾雍才装作是要更衣的模样,下了厅堂,转过后廊,就见到内管事正袖手站在廊下。
『谁来了?』顾雍问道。
内管事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张家老三。
张奋。
顾雍哼了一声,『我猜也是他。从正门来的?』
内管事摇头说道:『是从角门进来的。已经安排在了偏厅。』
『嗯哼。』顾雍点头。
当下局面,张昭直系的那几个肯定不可能在这里露面了,只有张奋这样的,顶着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名号,才似乎能做出前来顾家的事情来。
其实张奋也不完全是只懂得花天酒地,他在机关器械方面也有一定的造诣,据说江东军的新式战舰的设计就有他的一份功劳……
顾雍转过小花园,穿过院门,便是到了偏院之中。
远远的,就看见张奋正在偏厅门口,扯着顾家新开的牡丹花……
『手……』顾雍一惊,连忙伸手招呼,可惜晚了。
张奋已经将牡丹花掐了下来,反手就插在了自己耳鬓,『啊哈哈,好花,好牡丹!』
见得顾雍而来,张奋便是上前拱手见礼,『今日得见顾氏牡丹,果然是非比寻常!有道是牡丹乃花中之贵也!春之初,万物复苏,百花争艳,独有牡丹迟开,似贵者后至,不争方为争是也。其姿,雍容华贵,色彩斑斓,犹如锦绣堆砌,绮丽无比。其容,层层叠叠,宛如仙女轻纱,随风轻摆,婀娜多姿。』
『此花于此,犹如明珠在掌,增色四方,独自傲立于群芳之上,彰显其不凡气度。其艳丽之色,其雍容之态,其馥郁之香,皆为天下花卉所不及。真可谓花中之魁是也!』
顾雍干笑两声,有些肉疼的抽动了一下嘴角,然后横了一眼内管事。
内管事只能低头。
谁能想到这张奋,上来就动手?
顾雍招呼张奋入内,分宾主落座。
张奋又是故意将花摘下,放到鼻子前面大力嗅了一下,『啊啊,好香,(╯▽╰)好香啊~~』
『嗯咳!』面对张奋的这种无赖模样,顾雍也有些头疼,『张家郎君何必如此?有事,好好说事就是,何必坏我心爱之物?』
『喔哦?』张奋故作惊讶之色,『未曾想……竟然是……真是小子无状,罪过,罪过啊……』
顾雍摆手,『张家郎君,如若无事,某便要失陪了。前厅还有客,不容慢待。』
说是这么说,但是顾雍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用眼盯着张奋。
张奋也不再嬉皮笑脸,慢慢的严肃起来,将手中的花丢在了桌案上,『顾使君。小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哼。』顾雍伸手示意。
都到了这里,还问我当桨不当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