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至少公孙度还在这里,不是么?
但是嚎叫着给兵卒打气的公孙度心中却在不断地下沉。
公孙度也经过了不少战阵了,对于战场上的东西,他也有他的一些经验和了解,他发现曹军在围城的时候,展现出来的那种纪律性,有序得让公孙度害怕。
如果是一群乱糟糟的,又是冲着城头撒尿,又是拍屁股的对手,公孙度反而会觉得不用担心,甚至还巴不得对手都将气力都发泄在这些无所谓的行为上,但是像是曹军当下这样冷静和有序,则是让公孙度心惊肉跳,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说明这些曹军都是老兵!
只有战场上的老兵,才会懂得收拢每一份的气力,才会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没有必要做,而不像是那些毛躁的新兵,还没有上阵就开始滥用气力,然后等真动手的时候却手软脚软。
不行,这样恐怕守不住……
『传令!让城中待命兵卒也动起来!全数上城!』原本公孙度还想着让兵卒轮番修整,但是现在看起来,若是第一波的攻击都撑不住,那还修整个屁!
左右看了看,公孙度又是再次发出了号令,『速速征城中民夫,拆除房屋,调集砖瓦守城!快去!』
曹军整齐的步卒战阵逼近了城墙,开始拆除城外的防御工事。
公孙度在一片嘈杂当中大声嘶吼着,『擂鼓……擂鼓……死守……死守……援军就在路上,不日将至……』
战鼓声冲天而起,惊天动地。
长箭如云,遮天蔽日。
人如狂潮,吼声如雷。
伴随着惊心动魄的刺耳厉啸,血战的帷幕瞬时拉开。
在公孙兵卒之中,也有不少人是经历过几次战阵的,但是这些公孙兵卒根本就没有遇到过如此疯狂的血腥磨盘……
公孙兵卒知道什么是箭雨,但是他们没见过如此整齐的箭雨。
当曹军的箭矢从空中落下的时候,几乎就像是一个平面拍在了城墙上一样,每一寸的地面,每一块的青砖都被箭雨细心的照料……
城墙表面上,青砖缝隙当中,城门楼之上,便像是瞬间发霉了一样,长出了长长的,或是黑色,或是灰色的毛,不时溅起的血色,就像是给这些霉菌打了激素,越发的茂盛起来,仿佛一口气要将城墙全数都给覆盖在其下。
一些公孙兵卒惧怕得抱着脑袋,蜷曲着身躯躲在墙根下,恨不得将自己塞到砖石的缝隙当中去,口中大声呼喊着,声嘶力竭地叫着,这些人也不知道自己叫着一些什么,或是应该喊一些什么,但似乎唯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减轻一些自己心里极度的恐慌。
在城墙之上,公孙兵卒阵列当中,也有盾牌手高举盾牌在奋力支撑,他们想等到曹军的箭雨停止之后,再来掩护身后的弓箭手展开还击,但是曹军的箭矢太密集了,甚至就像是无穷无尽一般的泼洒下来,强悍的杀伤力不但撕开了一些盾牌防御,还盾牌后面的兵卒也一同射透,不时有兵卒惨叫着倒下,然后在惨叫之中断了气。
曹军兵卒迅速且有序的在护城河上架起好几座的梯桥,攻城的几支突击队列从桥面上越过了护城河,钻进了城门洞中开始对于城门展开破坏,沉重的战斧砍凿城门的声音,就像是砍在公孙兵卒们的心头上。
曹军的弓箭手再次向前逼近,然后开始向城内延伸吊射……
正在往城墙上奔走的公孙兵卒猝不及防,遭到了迎头痛击,顿时死伤惨重,成片的掉下城墙和甬道。这些箭雨也波及到了被抽调征集而来的城中民夫,在临近城门的街道上,转眼间就铺满了尸体。
城墙上下杀声震天,血肉横飞。
公孙度嘶吼得嗓门都哑了,发挥出了百分之二百的实力,终于是撑过了第一天。
黄昏不知不觉的降临了,夕阳斜照之下,仿佛天上地下,都是一片血色……
当曹军鸣金的声音敲响的时候,公孙兵卒上下便是宛如死里逃生一般,不少公孙兵卒便是立刻瘫坐在地上,甚至有几个兵卒趴在尸首之处,又哭又笑,然后哭笑到了一半便是干呕起来,手脚抽搐,开始口吐白沫起来,若不是旁边还有些经验的老卒立刻给他往嘴里塞了一块破布,说不得他就会因为癫疯发作而咬了自己舌头,自己将自己活活呛死。
公孙度沉默着,将目光从哪个抽搐的手下身上转开。
眼下的局势,恶劣得就像是哪个突然发作癫痫的兵卒。
前一秒还在庆贺着自己死里逃生,下一秒便是手脚抽搐,若不是一个破布救命,说不得就命丧黄泉……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破布都不知道在哪里。
原先公孙度还指望着公孙康能够顺利的攻克卢龙寨,然后打通归途,但是他没有想到曹军会来得这么快,而且还这么凶!
这王八羔子……
公孙度心中骂着,不知道是在骂曹洪,还是在骂公孙康。
护卫给端来了晚脯。公孙度随便吃了两口,便是觉得吃不下了,挥挥手让护卫又拿了下去。公孙度的年龄也不小了,在城墙即便是在护卫身后站着出声不出力,不用上阵搏杀,但是这么一天站着下来,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手脚酸软不说,更是觉得浑身上下都是乏力难受。
『去叫柳将军来!』公孙度思索了片刻之后,吩咐道。
必须突围了。
第一天都撑得这么辛苦,那么还可以撑得住几天?
万一哪一天直接崩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