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人仪来的时候肩头带着雪花,行礼说话僵硬的像个木头。
朱厚照瞧了觉得奇怪,“怎么了?你这是被冻僵的,还是给朕摆脸色?”
“微臣岂敢。”
就这么干巴巴的一句。
朱厚照一想也明白,“朕知道,收拾了毛纪得罪了伱们这些清名之臣,压着各类反对的声音下了天下清田令,说不准又会弄得天下动荡。所以,你是觉得朕做错了?”
顾人仪跪了下来,“皇上圣明之君,自然不会有错。只是微臣天生胆小,一直以来做事情也是循规蹈矩,不敢有违半点朝廷法度。所以臣是被吓到了。”
“唉。”朱厚照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走近他,“朕知道,你这番表现是想告诉朕,朕如果想用权力、大刀压服臣子,那么现在做到了,你现在服了,但只是口头上。”
顾人仪被说中心思,小头一扭,他说出痛心的话,“微臣是替皇上考虑,在此之前,众正盈朝,从内阁到小小的四品主事,都深感皇上为仁德之君,都愿为皇上效死命。可皇上因为几句口舌之争,赶走了杨一清,革了毛纪的功名,从此之后谁还不为自己留一条退路?”
“放肆!”
砰!
顾人仪一脑袋磕在地板上。
“皇上乃圣明之主,微臣早已立誓,必用此生辅佐皇上立下不世功勋,再造大明盛世辉煌,这条命也从来不曾在乎过。所以哪怕皇上不爱听,微臣也要说几句真话,士绅除优的背后考虑微臣明白,不过一定要以杨一清和毛纪作为代价吗?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朱厚照顺了顺气,他是明白了,古来圣君面对这种连命都不要、同时你又有些爱惜的那种臣子时是什么感觉。
顾人仪说话大胆,但其心不坏。
“顾人仪啊,动士绅的利益不是小事,杨一清为什么反对?因为他知道这样的事不是改朝换代时,几乎都很难做。你说别的方法?哈,难道朕与你们在这里煮茶品茗,说说笑笑事情就能办好?”
顾人仪自己也精通历史,他当然不敢说。
“你还说,官员都会留退路。他们是有退路。天下百姓,当皇帝的总归就那么一姓,老朱家还是老宋家没什么分别。反正进了皇宫,叩头就拜,给谁磕头不是磕啊?”朱厚照再凑近一些说,“但皇帝是没有退路的,要么做成,给后世儿孙再多百年的国运,要么失败,眼看大明朝就像汉唐宋元那样逐渐凋零。”
这话讲得鞭辟入里,某种程度上还带着一些残酷。
皇帝就是以一家对万家,这件事没有商量。
以顾人仪的聪明,他应该能听得懂。
“……至于到底是失败还是成功,做与不做每个帝王的选择不同。有的人情愿当个守成之主,差不多么就行了。有的呢,哪怕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朕,就是后一种,所以在你们看起来都有些不可理喻,明明天下太平,怎么就不能安生过日子呢?哈哈哈。”
说到这里朱厚照的声音有些唏嘘,“所以朕时常感慨生不逢时,可惜啊,朕多么想拜拜太祖皇帝,想跟着徐达大将军千里驱北元,亲自打下大明的疆土!朕也想见见太宗皇帝,永乐大帝一生的功绩,真是令人向往。太平盛世缺少气吞万里的英雄,不免让人孤独。”
这些话他是有感而发,自内心说出来的,说得甚至有些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