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之中,杨晃与李二郎闲聊到兵营里的事。
官家设立节度使,影响甚大,具体细节犹未可知,但兵营的制度一定会有所改变。
画里的纪清越将书房里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杨晃与李二郎谈及兵营,暂时将他的思绪从杨瑾瑜竟然是杨晃的亲人的震惊中拉出来。
设立节度使的作用不仅在于兵营上的改革,更多的是土地。
没错,就是土地。
现在官府还没颁布任何一项关于土地改革的政令,大家以为皇帝设立节度使只是为了整改兵制,实则没那么简单。
在纪清越看来,如今大黎的土地制度有些混乱,包括山单在内的边关地区大都以屯田制度为基础,涵盖均田的分田方式,又在推行两税法。
在老旧新三种制度相互融合相互作用下,形成现在混乱的局面。
屯田已实行几百年,要求边关的士兵休时为农、战时为兵,开发荒地成耕地,前期的确效果显着,由于官场腐败严重、剥削日益加重与荒地几乎开发殆尽等原因,使得士兵纷纷外逃,入山作匪,如今早已名存实亡。
均田制的分田方法是不同的人群可分到不同面积的田地,在这种制度下,前期男丁可分到四百亩永业田,中期缩至百亩,到如今只有二十亩。受限于土地不足,大部分土地渐渐流向各大贵族与地主,那些以耕种为生的农人手里再无土地,最后间接逼迫大量农人弃耕入山。
现在皇帝实施的两税法,为的是向土地多的人征收巨额税费,迫使他们将一部分土地归还于市,重新进入市场的土地由官府重新分配,剩下的土地可在官府监督下自由买卖。
新税已实施一年,效果如何身为局中人的纪清越不得而知,但看皇帝设立节度使来看,新税的实施应该还是遭到各方势力的阻碍,最大的阻碍就是各个庄园主地主以及大贵族。
杨晃也在苦恼,陛下实施新税,即夏收钱税,秋收粮税,粮税可折成银钱,可那些拥有巨量土地的势力面对一年要交两次的巨额税费,纷纷不满抗议,利用各种手段逃避交税。
以后他作为节度使自然要管理地区内的财政税收与土地,还要训练士兵、巩固边防与维护治安,监督地区内官员的选拔任免,总之就是一句话,攘外安内。
“二郎,你在曹束霆手下受练一年有余,认为其如何?”
李二郎有些讶然,一瞬间便反应过来回答道:“曹副将军练兵手段高明,属下虽有极佳的视物之力,但若非副将军赏识与提拔,属下便不能如鱼得水般身处兵营。”
杨晃盯着李二郎,又问:“你可愿为我所用?”
李二郎抱拳单膝跪下,声音坚定而洪亮:“一切全凭将军调遣。”
杨晃自然看到李二郎眼里流露的磅礴野心与浓浓欲望,他不反感这样的人,反而很是赏识。
这天,杨晃不仅与李家人一起吃了顿菜式极其丰富的烫锅子,还在李家留宿一晚。
杨晃这样尊贵的大人自然不能睡在杂物房里。
李家除了正屋的两间房与李长吉李二郎睡的厢房,还有一间房屋,格局与厢房一样,大门进去是公用的 堂屋,烧炕的灶口就设置在堂屋之中,平时可以在这里烧水做饭,两边则是两间独立的卧房。
这栋屋子早就建好了,只因卧房里没有搭炕,就一直空着不住人。
这不,李锦娘今年及笄,李阿娘将屋子收拾出来,喊李阿爹在卧房里搭了炕,让一直住在正屋里的李锦娘搬进其中一间卧房。
如今小女儿住一间,还剩一间空房,可以让杨晃住。
为了避嫌,李阿娘这晚跟着锦娘睡,杨晃带来的手下则与李阿爹凑一晚。
夜里,杨晃坐在温暖的炕上舒坦地泡着脚,想及不久前那顿晚食,李家人吃的菜式让他这个见识丰富的长安人也感到叹为观止,怕是长安的有钱人也很难吃上这样新鲜这样丰富的鲜菜,可是从李家人的表情来看,这一切显然已经习以为常。
杨晃转头看了一眼炕上一个缩在被子里的小小隆起,忍俊不禁,毕竟是他强硬地把人从李二郎房里抢过来的。
炕上只铺了一层薄薄的褥子,褥子的里芯不是棉花,而是以前用过的旧填充物,如今装进新的被面里当做新褥子接着用。
褥子不是棉花,身上盖的被子才是。
杨晃捏了捏厚实蓬松的棉被,他能感受到这样的料子盖在身上会有多暖。
他扯了扯被角,让缩在棉被里的人被迫“重见光明”。
见小孩还是不理自己,杨晃咳了一声掩盖自己的笑声:“瑜郎,二叔家中未有孩子,自然不懂得怎么与孩子相处,你就这样为难,不愿与二叔独处一个房间?”
杨瑾瑜在被子里翻了个身,面朝杨晃,望着将军高大的背影,想了想,问出困扰在心中很久的疑惑:“将军今年已过而立,为何还没有孩子?”
杨晃哈哈地笑出来:“大兄也是三十后才有的你,我急什么要孩子,况且当时还未寻到你,又如何敢要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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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瑾瑜第一次听说父亲的事,饶有兴趣地追问:“阿爹与你相差几岁?”
“大兄与我相差九岁,你阿翁常年在外守关,长兄待我如同父亲,长嫂进门后如同母亲……”说起往事,杨晃难得露出真切的笑容:“你不知你阿爹可凶了,打起人来是一点都不含糊。听闻我不喜念书偏要练武,还闹得你阿奶头疼,你阿爹便骑一日一夜的马,从京郊兵营赶回来,回来时已是夜里,也不让人睡个安生觉,提着马鞭不由分说地将我从床上抽到床下!”
杨瑾瑜又惊又好奇,一点点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眼里的崇拜不言而喻。
阿爹竟然这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