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越起身穿衣,看着地上晾着的泥瓦在一点点变干燥,心里琢磨着烧瓦的事。他小心避让去厨房舀温水洗漱,今日要给田再松一遍土,把土块磨得细一些,翻起来晾晒,等泥土干一些了再准备种小麦。
期间李四郎抱着团郎到书房里念书,趁着这个间隙与纪清越聊天。
“新的书塾选在离我们这三个时辰远的村子,如今要开始筹钱呢!阿翁说赶在春种前的三月初就能建好,到时候我就能去念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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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四郎似乎已经从那场匪患中缓过来,其中一大部分功劳在于李二郎,李二郎在他陷入危机时就及时出现,没让他独自在危机中待太久,事后三郎更是安慰宽裕他一段时间,傻大胆的李四郎很快便没了阴影,对去念书也没了抗拒。
纪清越轻笑:“老师也找好了?”
李四郎扁扁嘴,有些郁闷:“年前村正便委托人在县里寻一个夫子,可到现在还未有结果,纪阿兄,该不会村学建好了还是未有夫子愿意来教导我们吧?之前教导我们的石夫子待我们是不错的,束修只收三两,只可惜……
小孩叹了一口气,想到相处了一两个月的夫子竟然不在了,眼眶红了,他吸吸鼻子:“也不知招来的新夫子要收多少束修……”
说到钱,纪清越手里已经存了差不多十两,若是能在外面生活,妥妥的脱离贫困吃穿不愁。
“家里很为束修发愁吗?”
李四郎抱着团郎,托着腮,心思沉了沉:“尽管阿兄告知官府山匪的营寨位置,可官府几次上山剿匪都未能成功,想来我们家那二十石粮食是追讨不回来了。阿翁虽让我们省着吃粮,可桌上也未曾少多少饭食,想来明年秋收前我们家要出去买粮了。没有卖粮换钱这条路子,阿奶她们只得日日忙着织绢绣帕子,阿娘昨晚偷偷叹了好几口气,我猜许是不够我与三兄的束修……”
接李四郎回来后他们家赔了好几辆板车钱,还有那些跟着李阿翁去送粮的人,虽然他们是自愿的,但谁都知道面对土匪是一件什么性质的事——豁命的事,纵然他们推诿不肯拿李阿翁的钱,可李阿翁也不能什么都不给,结果又是一笔开支。
李四郎小小的脑袋大大的忧愁。
若是他敢跟李阿娘说不念书,李阿娘非得跳起来揍人。
纪清越的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李二郎最知道他有多少钱,要是开口,他肯定会借,但李二郎还是什么都没说。
唉……借钱什么的还是以后再说吧。
他不说话,李四郎也不在意。他年纪还小,家里的人都当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他是个顽皮心大的小孩,心中没有什么忧虑,可他也会愁啊,没人认真听他说话,他就来找纪清越。
纪清越就成了他最坚实可靠的听众。
李四郎一个人自言自语,李团郎靠在他怀里占据了全部位置,什么也不担心地啃饼子,自从上次噎到后,家里就不让团郎啃青枣了。
“纪阿兄,你知道当时在书院里有一个与我一样未能出去的人吗?他们家虽与我们同姓,但不是同支,算不上亲戚,平日里也无往来。他们家对他极为不好,我出不去是因山匪故意刁难,他被困在书院里,竟是无家人来赎。”李四郎眼神飘忽,似乎又回想起被山匪劫持的那天,不过很快就清明过来。
李四郎气得咬牙切齿:“昨日二月二我与阿娘出去祭拜,瞧见他衣裳破烂走在路上,身上还背着一捆柴。我与阿娘一问,才知他被赶出来了,如今住在一间破屋里。他们……真是太不像话了!”
纪清越一愣,想不明白原因。
“问过阿娘后,我才知瑜郎的父亲在六年前那场兵乱之后就死了,临死前他将瑜郎交给卫叔照顾,没想到他们竟将他赶了出来!”
纪清越疑惑:“所以……为什么会将他赶出去?村正不管这件事吗?”
李四郎往后依靠,脸色有些颓废:“阿娘说瑜郎的爹在战场上受过伤,不能生孩子,所以大家都知道瑜郎并非他爹的亲生孩子。卫叔他们就是仗着这一点,无论村正如何说,就是不肯将瑜郎接回去,还说了许多过分的话。”
——如今我是等雪化了才将他赶出去,他该感谢我才是!既非我兄长的亲生骨肉,我何必白费米粮养着他!
——若非兄长托付,我早将他卖与牙人,还送他念了半年书塾,已是仁至义尽,妄想我们拿一粒米去赎这野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