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正指挥着几个小太监除冰,却听到下头小太监来回禀,承恩侯从慈宁宫出来,直奔乾清宫来,要求见陛下。

陈新拍了拍衣袖,转身进殿向皇帝通报。

朱维桢忍不住轻啧了一声,“请进来吧。”

晌午两个皇姐回宫,太皇太后并没有见她们,被朱维桢使过去听太皇太后吩咐的陈福也没了用武之地。

朱维桢还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谁知道没两个时辰,承恩侯带着信武侯进宫求见,随行的还有胡国舅。

不涉及朝政,皇帝并不想管他们几家的官司,毕竟过不了多少年,他们就会自动沦为这京城里普通的勋贵之家。

承恩侯未着官袍,只穿了件深蓝色天马皮袍,腰间束着玄色缎带,朱维桢正坐在书案前椅子上。见陈新领着他进来,才问道:“皇祖母可留了表叔用膳?”

论辈分,承恩侯是担得起皇帝这声表叔的,即使平日里在大朝会上不曾如此称呼,可私下里这样叫也是显的亲近的意思。

只是皇帝少有私下同承恩侯相处的时候,承恩侯听了皇帝称呼,不免要做出副惶恐之态,他稽首行礼道:“臣等今日扰了太皇太后的清净,岂敢再劳烦娘娘。臣奉太皇太后之命,来请陛下去慈宁宫一聚。”

“不着急,舅舅同信武侯今日进宫是为了何事?皇祖母要如何安排?表叔先坐下同朕讲讲。”朱维桢道。

深冬里天暗的特别的早,此时还未到晚膳,殿内已经开始昏暗了。陈新上了茶水也并未退下,而是亲自点燃殿内大大小小的明烛。

承恩侯眼睛在依次亮起的烛火下微微闪动,“回陛下话,信武侯今日一则是入宫请罪,府内老夫人曾冒犯了长公主,今日已得了教训,日后必定恭敬侍君。”

“二则是为了驸马马明远之事,驸马得陛下和母后皇太后信重,却与君不忠、与妻不义,辜负了皇恩。先前信武侯与臣念着骨肉亲情,为他求情一二,可经寿昌长公主提点,臣下深觉朝廷法度维护不易,为了朝纲,愿大义灭亲,求陛下秉公执法,还朝堂清明。”

“三则寿安长公主贤良淑德,为宗室女眷之表,可夫妻之事旁人难以周全,驸马使公主受了委屈,信武侯愿代驸马与公主和离,以求公主殿下再遇良人,从此圆满。”

寿安长公主与驸马的结合本是先帝时期两代外戚的联合,如今新朝代旧朝,朝中又有了新的外戚之家,新帝也有自己的母家。

若不是为了长公主的关系,承恩侯并不在乎这桩亲事能否坚持下去。

当日驸马回京几日,承恩侯还未曾同他细细交流过,陛下就将他查办了。以至于太皇太后和承恩侯府虽有听闻公主与驸马夫妻有不睦之处,

却未曾察觉他们已经到了如今将要结仇的地步。

今日得了信武侯府的消息,承恩侯同父亲商议过,就马不停蹄的去劝说小姑母做出取舍。

驸马已经被陛下关了近两年,一点赦免的风声都没有,眼看着他已经废了,还不如让皇帝法办了他,了结了他们与朝臣和长公主的这桩冤孽,信武侯府还有其他明白懂事的儿孙,他们也需要府内能尽快从皇权查办的阴影里脱身。

“还是皇姐好使,一下子就让信武侯府想明白了。”朱维桢扫了承恩侯一眼,又问他道,“不过皇祖母总是担忧,你们可劝好了她老人家?”

皇帝口中的意思让承恩侯心里发紧,但他毕竟有些城府,只端杯想着陛下方向斜坐,不动声色回道:“太皇太后体谅臣父与小姑母年迈,可她老人家先是陛下的祖母,听了臣下忏悔,她老人双目含泪,直道‘早该这样子了,朝廷法度为重。’”承恩侯放下茶杯,起身正容说道:“陛下,都是臣下之过,为了私情未曾体察太皇太后为国为陛下之心,使君上行止有瑕,还请陛下降罪于臣,以示陛下清明吏治之心,以正臣等忠君之心!”

要真是一心为了朝政吏治,也不用这会才来表忠心,朱维桢可不愿听他们这副大义炳然的说辞,他站起身来,叹息一声:“朕最焦心的就是吏治,只愿朝中大臣都如承恩侯一般,能早起明白过来……罢了,不要让皇祖母等久了。”

朱维桢再没说什么,带着陈新一道往慈宁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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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前一个时辰,长寿殿外头雪水化过又因为天气寒冷,凝了一层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