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越还记得那时的情形。
血,满地血,顾怜的眼睛砸到了尖锐的桌角上,不断溢着血……
那些血滴落到他的手心,霎时便染红了整个手掌。
程越伸手想要止住那艳丽的血,但丝毫不管用,那些血还是浸湿了他的衣服,染红了地砖。
他当时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顾怜口中发出的阵阵惨叫声在他耳边缠绕。
后来呢……
后来顾怜便不动了……
程越还能记起那时自己抱着顾怜软软的身子,伤心欲绝。后来他才知道,齐川的那一脚,根本就不是一个孩童能够承受的。
除了一只眼睛,顾怜的肋骨几乎全断……
可能是心里仅存的良知,齐川放过了他们,还让大夫给顾怜瞧了伤,拿了药。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们才闯入到了齐川的视线中,并在梧桐苑取得了一席之地。
可惜,最后,也因此,顾怜的左眼睛彻底看不见了。
伤口愈合后,顾怜的左眼看起来与普通人别无二致,但没有人知道,这颗看起来正常的左眼,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那时候,小小的程越抱着小小的顾怜,看着他绑着绑带的眼睛,发了他们两个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誓言。
他说,放心,我会一辈子保护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一直保护你!
回忆席卷而来,程越终于忍受不住,他的眼泪滴落下来,声音嘶哑:“别说了……”
顾怜看着泪流满面的程越,语气慢慢平静下来:“你说,你会永远保护我!呵,这么多年以来,我从未提起过这件事,因为我不想对你……协恩图报……”
“我叫你别说了!”
程越忽然暴怒起来,他捡起地上的剑冲向顾怜。
泪珠挂在脸上,显得滑稽又可笑,程越不管不顾,疯狂质问道:“阿怜,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吗,就是这样。每次,当你面对一个人的时候,不管是亲近的人或者陌生的人,你都会在心里会估算一下,该怎么样击溃他的心,让他崩溃……”,程越满身疲惫,声音低不可闻:“你对我亦然……”
说什么誓言不灭,说什么初心不负,程越只觉得可笑。
“你已经不是以前的小欢,你知道吗?你让我感觉可怕”,程越一字一句道:“算计、怀疑、争斗……,你永远都在挑拨离间,永远永远……”
“是你说,你会永远保护我的……”
顾怜不甘心地质问。
程越只是笑,他笑着笑着眼泪忽然汹涌而出。
顾怜听着程越的笑,只觉得心痛难忍,他好声好气道:“阿越,我不怪你这次算计我,卫梁死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们再也不提了好不好?阿越,我都是为了我们……”
“为了我们?哈哈哈”,程越越发笑得厉害:“你是为了你自己的吧,为了你的教主之位,为了你的沟壑难填的野心,为了追求那无上的权力……”,程越口不择言:“你让人杀死信州分舵,连我们自己的兄弟也不放过……顾怜,那些人,可都对你我忠心耿耿!”
“顾怜,你有时候,真让我恶心……”
程越话还没有说完,顾怜就扬起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我便是再恶心,也没有你恶心……”
顾怜也被气到了:“你别忘了,试炼药童,是由谁而起!”
若不是卫梁那老贼设计,他和程越怎么会被拉入这万劫不复的地狱。
这句话和一巴掌却是直接激怒了程越,他的头脑彻底不清醒了,阴阳怪气道:“是啊,我是恶心,但哪比得上顾少主,和自己父亲的小妾不清不楚,你说,顾庆源,知不知道儿子变孙子呢?”
此话一出,不仅是顾怜,程越自己也愣在了那里。
他无法相信这些话居然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他已经不敢去看顾怜的眼睛了。
不管事情如何,这些话都不应该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而顾怜之所以会愣住,是因为他以为这件事鲜为人知。这件事他从来没有告诉过程越,他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一时堂中一片寂静,程越和顾怜谁也没有在开口说话,安静得连清浅得呼吸声都能听到。
最后还是程越先反应过来,他收了手里的剑,转过头去:“顾怜,在我没改变主意之前,走吧,离开这里……”
他已决心同嘉阳派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