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松芒波杰渐渐从狂喜中恢复了过来,他开始认真的考虑应该如何利用这个难得的好机会,从噶尔家族手中夺回原有的权力。松赞干布死后,噶尔家族的起家之主禄东赞在拥立了松赞干布之孙芒松芒赞登基之后,成为了吐蕃的实际控制者。他继承了松赞干布的政策,对内加强中央集权,对外向东扩张,先后于652年(永徽三年),656年(显庆元年),征服了洛沃(今阿里地区)和藏尔夏(今后藏地区)、攻灭白兰部。659年(显庆四年),禄东赞开始对青海湖一带的吐谷浑的征服,揭开了往后近两百年唐——吐蕃战争。自此之后,禄东赞长期居住在吐谷浑故地,到死也没有回到逻些城。他的儿子钦陵更是在公元670年(唐高宗总章三年)的大非川之战中大败唐军,从而确定了吐蕃人对青海区域的控制。
不难看出,在松赞干布死后的吐蕃,噶尔家族的经营重心其实已经放在了青海的吐谷浑故地,其实这倒也不难理解。相比起位于青藏高原上的吐蕃故地,主要位于青海湖周围的吐谷浑故地从事农牧业生产的条件要好得多,丝绸之路的南段和茶马古道也途径此地。而且作为一块新征服地,噶尔家族用不着担心自己的扩张会激化吐蕃贵族集团内部的矛盾,所以从禄东赞开始,噶尔家族就将自身的发展重点从吐蕃故地转移到了吐谷浑故地也就不奇怪了。而为了控制吐蕃的中央政权,噶尔家族内部就形成了赞悉若在中枢为大相,钦陵在青海统兵的二元政治结构。
熟悉政治学的读者应该知道,贵族政治下一家独大是非稳态的,否则这家“独大”的贵族就会转变为专制王权,将权力垄断在一家一姓的范围之内,而非在整个贵族阶层内流转。而噶尔家族之所以能在两代人的时间里能够压制赞普王权,将朝政掌握在自己手中,除了禄东赞、赞悉若、钦陵等个人的出色才能之外,更重要的是吐蕃特有的地理状况。相比起古代吐蕃国家起家的青藏山南河谷地区,新征服的西域、青海等地,无论是农牧业、手工业、商业水平,还是交通便捷、信息往来方便程度,都远远超过其本土。换句话说,将家族经营重心搬到吐谷浑故地的噶尔家族的经济文化实力肯定要比留在本土的老贵族们要增长更快,更多。
历史上噶尔家族之所以能在禄东赞死后,先由赞悉若,后由钦陵担当大相之位,也就是凭借其从对外战争中不断获取的新领土带来的财富。而护良彦良兄弟在青海刚刚取得的军事胜利动摇了噶尔家族的经济基础,结果青海那边如何还没确定,逻些城这边倒是先动荡起来了。
“桑杰巴哈!”都松芒波杰问道:“若要对噶尔家族下手,你觉得现在是时候了吗?”
“赞普,我只是个侍奉您的奴隶,哪里懂得这些!”桑杰巴哈答道:“不过我听说大臣论岩足智多谋,家世高贵,其先祖也曾经出任过大相,如今却因为大相被噶尔家父子相传,心怀怨恨,您为什么不请找一个机会向他当面询问呢?”
“嗯!这倒是个好办法!”都松芒波杰点了点头:“不过赞悉若担当大相多年,我若是去见论岩,只怕会引起他的怀疑,那就麻烦了?”
“这有什么难得!”桑杰巴哈笑道:“我听说论岩有个弟弟几天要给儿子迎娶媳妇,论岩作为同族之人,肯定要参加的。而女方的家长是您母亲一边的族人,您亲自前往也是不奇怪。在宴席上您找个机会与其私谈一会儿,又有什么困难的呢?”
“有这等事?那可太好了!”都松芒波杰闻言大喜,他拍了拍奴仆的肩膀:“桑杰巴哈,那一切就都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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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吐蕃人的风俗,婚宴从太阳刚刚爬出地平线开始,一直持续到太阳下山。其间充满了痛饮、暴食、争吵甚至斗殴。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主人家将敞开大门,在自家的院子里摆开酒席,他不可以拒绝任何客人;当然,即便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也决不能在这天寻仇抱怨,否则都将会招来灾祸。
作为身份最为高贵的赞普,都松芒波杰被安置在女方家长的旁边,与男方家长亲属的论岩只隔着两三个人。当天的所有人都身着自己最为华丽的衣衫,男人和女人们都把自己的头发梳成若干细辫子,用油脂涂抹的乌黑发亮,大吃涂抹了香料和盐巴的牦牛肉,痛饮青稞酒和发酵马奶,相互说笑,让都松芒波杰觉得有些吵闹。
可能是因为公务繁忙的缘故,身为大相的赞悉若没有亲自前来,他只拍了自己的长子前来。这个漂亮的青年坐在都松芒波杰不远处,穿着一袭花纹蜀锦宽袍,胸前绣了一只雪鹰,赞普能看到这个青年的眼睛里闪着骄傲的光,甚至当年龄和身份都在他之上的人向他敬酒行礼时,他也只是象征性的举举酒杯,而没有起身还礼。这让都松芒波杰很高兴,他很清楚,这人越是傲慢,那噶尔家族潜在的敌人就越多,将来自己要对付他们就更容易。
“主人!”桑杰巴哈凑近了都松芒波杰的耳边:“您需要我去传个话吗?”
“不急,今天时间还长着呢!”都松芒波杰满不在乎的笑道:“现在大家的注意力还很集中,动起来动静太大,再等等吧!”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