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种政治交换,长安城的舆论表现的一种微妙的平静:从理论上讲,天子是万方之主,而王文佐不过是大臣,天子居然和大臣做政治交易,这无疑是违反了君臣之道,是一种屈辱;但理论是一回事,现实又是一回事,尤其是就在不久之前,长安城内的所有人都亲身体会到了斗米千钱的滋味。别的东西可以打嘴炮,饿肚子的滋味可是谁也顶不住的。你说王文佐大逆不道该杀,那行,先饿个七八天肚子再看你硬气不硬气的起来。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护良这个叛臣之子,人质,却在长安城的上流社会得到了一致的礼待。每次狩猎、宴会、出游,无论参与者和主持者的政治倾向如何,至少他们在表面上都对护良表现出应有的礼遇,其间的区别只不过是谄媚和恭敬而已!究其原因很简单,上流社会的人们都不是傻子,他们很清楚,虽说护良是人质,但人质和人质还是有区别的,除非是朝廷和王文佐真正撕破脸了,否则这位护良公子就会得到他的身份应有的待遇,甚至还会更多一些,因为为了避免破坏大将军和朝廷之间已经颇为脆弱的关系,天子反而会严惩一切会引起王文佐误会的行为。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去触这个霉头呢?
在这种环境下,护良的长安生活无疑是非常惬意的,工作本身十分轻松——一个月只需要三天的执勤,如果天子出巡会再多一些,剩下的时间就都是各种各样的娱乐和社交,从某种意义上讲,千牛备身的官袍就是可以通往长安所有贵妇的通行证,有哪个女人会舍得拒绝能够侍卫天子的英俊男儿呢?
“护良,护良!”
“什么事?”刚刚下勤的护良转过身来,身后赶来的是两个同僚。
“你明后两天可有什么安排?”为首的那个同僚与护良年龄相仿,名叫屈突成,乃是隋唐之际屈突通的后裔。
“明天后天?倒是没有什么安排!”护良摇了摇头:“怎么了,有什么事?”
“没安排便好!”屈突成笑道:“我几个好友约好了去渭河沼泽畔猎水鸟,我听说辽东的猎隼是天下第一,你应该有几头不错的吧?”
“倒是也有几头,但也算不上上品,只能说不错罢了!”
“呵呵,尔父统御辽东,能入你手的怎么不是上品?”屈突成笑道:“明日早上我们在明德门外碰头,可千万别丢了咱们千牛备身的脸!”说罢他便笑嘻嘻的走开了。
“千牛备身的脸面可不在猎隼的好坏上!”护良嘟囔道,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向马厩走去。
护良的住在崇仁坊的一座两进的宅院,是天子赏赐的,宅院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厨房马厩厢房后花园一应俱全,足以容纳护良的二十名护卫仆役,护良估计这些人里应该有监视自己的细作,但也只能安之若素。
“公子,北边有信来!”
“哦?”护良高兴的放下马鞭:“是父亲的吗?”
“不是,是彦良公子的!信使还带了两匹好马,还有一些杂物,是送给您的礼物!”
“彦良的?”护良一愣,旋即大喜:“两匹马,那可太好了!快去看看!”护良来到后院,只见两匹马,一匹是黑马,一匹是灰马,护良粗粗量了下,马肩足足有五尺有余(唐代一尺大概30厘米),胸脯厚实,臀部隆起,四蹄修长有力。护良喜孜孜的抚摸了一下马鬃和背脊,对信使道:“不错,不错,彦良他最近如何?”
“陛下甚好,他听说您去了长安,有些担心您在长安的居停花费不足,便让小人送了些来供您花用,还请公子收纳!”说到这里,那信使呈上一封信和礼单,护良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沙金,银锭,皮裘,鹰羽若干,他随手将礼单纳入怀中,拆开书信,刚看了两行,脸色顿时大变,将书信纳入袖中,快步回到书房,带上房门回到书桌旁,重新取出书信看了起来。
“四国大乱?有贼人起事?元骜烈生死不明,亲自领兵回国,贺拔庸抗命不尊,被免官去兵,亲领朝政。”护良被信中这一连串惊人的信息给惊呆了。在他的心目中,元骜烈和贺拔庸这两人是父亲的代理人,就像两座巍峨不动的高山,而现在这两座高山都崩塌了,其中的始作俑者竟然是彦良,那个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彦良,还真有你的!”护良叹息道:“和你比起来,我真是落后了!”
护良将信笺从头到尾又看了三遍,才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个铜盒子,将其收好了,然后锁上,放到书柜中。他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对比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生活,不得不悲哀的承认:与彦良比起来,长安的生活是多么乏味呀!若是自己没来长安,就可以跟着彦良的身旁,当他的左右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