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这么做还能怎么办呢?我裴居道一心为了圣上,尽心竭力,操持朝政,可是天子又是怎么待我的?简直是视为草芥,不,便是草芥也不如。吾儿并无过错,却要废除她的皇后之位,还要废除我的侍中,接下来估计就是流放西南,途中就会派人赐死,这是步步紧逼,不给我一条活路呀!”
与唐朝中后期开始的走上正轨的群相制不同的时,此时的唐朝首相的权力要大得多,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易相也会变得更为惨烈,等待着下台者的往往不是出长安为一大州刺史,而是流放到边远地区,这种流放很多时候不过是死刑的代名词,往往罢相者刚刚离开长安不远,后面带着赐死的诏书就随之而至,所以也难怪裴居道如此绝望了。
裴居道又把信读了三遍,才将其送到烛火旁将其点燃,随着帛纸在火光中枯黄、变黑、最后化为几小块枯黑的薄片,随风飘散。女儿考虑的还是太不周全了,太上皇后去世,天子至少要守孝三年,在这三年时间里很难行废后之事。如果铤而走险,即便成功,只要王文佐还在京中,他手掌兵权,肯定不会饶过弑君之人。
“田公!”裴居道再次面对田文举的时候,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日的样子:“你回去告诉皇后,暂且缓之,须得稳妥行事,太上皇后去世,天子须得守孝三年,她不必着急!”
“侍中的话,老奴记住了!”田文举拱了拱手:“时候不早了,老奴先回宫了!”
“田公慢走!”
洛阳,高五娘宅。
狄仁杰离开大街,转进小巷,在小巷的尽头他看到洛河,这条河流穿越雄伟的中都,带来四方的珍宝货物。在这条河流旁他能看到身着风帽皮裘的粟特商人、长衣高冠的南方人、白布裹头的蜀中人、一身素衣的高句丽人。随着道路的延伸,地势也越来越高,建筑物也愈发拥挤庞杂,城里大多数五金工匠都聚居于此地。他此行的最终目的地住在丘顶,那是一个巨大的院子,由四座独立的院落组成,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个坊市。院子的大门用坚固的橡木制成,用钢铁和青铜加固,就好像院子里的产品,在院门的两边各自挂着一副桃符。狄仁杰将骡子交给家奴,对门口的看守道:“告诉你家主人,并州狄怀英来了!”
看守眼尖,看清了狄仁杰脚上的官靴,片刻之后高文就从里面出来了,忙着打躬作揖。“快帮狄相公的骡子牵到后院去!”他对看守说,一边他狄仁杰在前头引路:“我家五娘今早就出门去了,小人立刻派人去请她回来,请您稍待!”
“无妨,是我不告而来,只是想看看上次交代下来的马车你们办的如何了?”狄仁杰笑道,他现在很怀疑在王文佐的身边有一个空想家,要不然他无法三天两头交代下来各种各样的机械图纸,比如无需弯腰,只要向前推就能自动收割麦子的机械、一个人摇动就能从地底下抽出水来的抽水机、可以很轻松的将几十石重的石炭或者别的重物提升七八丈高的起重机。当然,最让人惊叹,也是最复杂的是四轮马车,马车其实很常见,也不稀奇,但四轮马车很少见,因为四轮马车乘坐起来会有剧烈的震动,而且转向起来极为麻烦。而依照图纸上的说法,这种新式马车不但可以承载比两轮马车更多的重物,而且奔走如飞,行动自如,乘客也不会感觉到剧烈的震动。
“听起来和真的一样!”狄仁杰暗想,他早就听说过大将军有巧思,善制攻伐之器,比如军中新式投石机便是他最早造出来的,并且在攻伐高句丽和百济的战争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新式的水轮船也让他叹为观止。但和四轮马车的图纸比起来,水轮船的结构就简单多了。狄仁杰可以通过水轮船的图纸想象出大概船只的构造,以及运行的原理;而这个四轮马车就不一样了,他在上面看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部件和结构,而根本不明白这些从未见过的玩意是干什么用的。
“马车?”高文露出了一丝苦笑:“这恐怕只有请狄相公您多等会了!”
“怎么说?中途出现了麻烦?”狄仁杰笑道:“无妨,这个和漕船不一样,只是让你们试着建造,即便不成,也不怪你们!”
“确实遇到了不少麻烦!”高文叹了口气:“狄相公,我们做的东西要价很高,这我自己也承认,”他边说边把两只成对的银杯斟满酒。“不过我敢跟您保证,整个洛阳再找不到手艺能跟我们家比的人。您若是不信,大可把洛阳每一家手艺铺子都走过一遍,自己比较比较,甚至连长安的工匠们都算上也可以!这么说吧,假如我们造不出这马车,您在别的地方也造不出来!”
“是吗?”狄仁杰拿起酒杯,笑了起来,他已经很熟悉这个年轻人了,他发现在谦逊有礼的外表下,高文是一个极其骄傲的年轻人,尤其是在他的手艺领域更是如此,他坚信自家的店铺没有造不出来的东西,当然,这种骄傲也不是没理由的,狄仁杰不止一次亲眼看到在高文的双手下,钢铁、青铜、金、银就好像有生命力一样随意变形为他想要的形状,简直是一种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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