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提到了天气,说这个夏天比往年都热。他说他还是在长安过第一个夏天,所以不知道过往长安夏天有多热。然后老奴便提到三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天,正是老奴进宫的第一年,也是特别的热,还说老奴当时年少贪凉,在院子里光着脊背乘凉,结果还被师傅打了几巴掌——”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
“然后呢?”皇后敲碎煮鸡蛋的壳:“王文佐说了什么?”
“老奴说自己是残缺之人,那王文佐便安慰了老奴几句,说当初入宫之事老奴也是不得已,还说任凭是谁都有几件不忍言,不愿再提起的往事!后来还请老奴闲暇时来他那儿坐坐!”
武皇后的手停住了,她的脸上也滑过一丝惘然,几分钟后她冷笑了一声:“王文佐这张嘴还真是厉害,专门往人的心尖尖上戳,许少监,你当时是不是觉得他这话说到了你的心坎上了?”
“老奴当时确实有这种感觉!”许虚文老老实实的答道。
“没错,换了我也会有这种感觉,但这就是句没用的屁话!”皇后将手中剥了一半的鸡蛋狠狠的摔在地上:“是的,他王文佐有几件不忍言,不愿提起的往事。但他那几件事和你入宫的事情能一样吗?他现在是东宫太子的心腹,将来太子一登基,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前尊崇,膝下儿孙环绕。而你许虚文呢?永远都只能是一个刑余之人,百年之后,坟前无人祭祀,做鬼都只能是个饿鬼!”
许虚文站在那儿,浑身上下剧烈的颤抖着,皇后的话就好像一条无形的鞭子,在抽打着他,黄豆汗珠沿着面颊滑落,将两鬓花白的头发粘结起来,平日里的风仪和气度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可怜的卑微老人,站在那儿,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
“你是不是很恨呀?”皇后问道:“恨就对了,像你这样的人只能恨,也只配恨人。是的,即便是我,是陛下,也不可能让你重新得到那些失去的东西,但你可以让那些比你幸福的人落入深渊之中,落得比你更悲惨的境地。到了那个时候,你就可以站在他们面前,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那样是不是比现在好得多?”
“是,是的!”许虚文用颤抖的声音答道。
“很好,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吧?”皇后冷笑道:“退下吧!”
许虚文磕了个头,退下了。皇后看着桌上的食物,突然觉得没有一点胃口,她正准备让人把食物撤下,却看到宫女从外间进来,低声道:“柳内府在外间求见!”
“柳元贞?他有什么事?”皇后皱起了眉头问道。
“他带了一人过来,说是关于杨府案子!”宫女道。
“好吧,让他进来吧!”皇后点了点头:“还有,把这些东西撤下去,我没有胃口!”
柳元贞带着周兴进来,皇后看着他们跪在自己面前,僵硬的就好像两只皮口袋,她瞧不起面前这两个家伙,和王文佐比起来,这两个家伙简直就是两坨骆驼粪,不过,听听他们说什么也没什么坏处,也许会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皇后陛下!”柳元贞跪在低声:“臣受命之后,便四处奔走,直至今日——”
“住口!”皇后打断了柳元贞的话语:“不要说废话,寡人的时间很宝贵,现在给你两句话,如果说不清楚,就给我出去!”
柳元贞的声音卡住了,他的额头上满是汗珠,却说不出一个字。
“周国公是被陷害的,他中了别人设下的圈套!”
皇后的目光转向柳元贞身后那个男人,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很好,你留下来,而你,出去!”她最后那句话却是对柳元贞说的。
“臣,臣遵旨!”柳元贞狼狈的磕了个头,膝行倒退出去,他能够看到周兴脖子和脸颊上肌肉的抽动——那是在笑,得意的笑,这个混蛋,他几乎要痛恨自己为啥把这家伙引荐给皇后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