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厮还真是大胆,竟然还敢教训大都督做事!”看着高藏离去的背影,沈法僧冷笑道。
“他说的倒也不错,眼下平壤城中的形势肯定是间不容发。高句丽王当了这么久的傀儡,手头上可用的人肯定不多,而泉盖苏文父子经营了这么多年,高句丽王能够翻盘,靠的是行事果决,措不及防。若是时间拖久了,就会迟则生变!”王文佐感慨道:“不过这个高句丽王当真是个人杰,潜伏爪牙这么多年,却能抓住这点机会翻盘,翻盘之后又能立刻引我军入城自保,这心性、这眼光、这决断,了不得呀!”
“会不会是圈套呢?”崔弘度问道。
“圈套?怎么说!”沈法僧问道。
“比如先把我军引入瓮城之中,然后迅速关上内外城门,内外弓弩齐发!”崔弘度道。
“这倒是,都督,不可不防呀!”
“嗯!”王文佐点了点头:“是有这种可能性,不过不大,毕竟就算那高句丽王什么都不做,我们也很难攻下平壤城;而且他最大的对头其实是泉渊男建兄弟而非大唐,大唐打赢了他至多被流放到烟瘴之地;可泉渊男建兄弟杀回来,他想落个好死都不易!”
“那都督你打算怎么答复他?”崔弘度面露忧色:“这高句丽王提出的条件可不简单,莫说是你,就算是英国公,恐怕也未必能应允他的条件,这可是朝廷的事情,天子的事情!”
“先进城再说,反正兵不厌诈,进了城就由不得他了!”沈法僧笑道。
“呵呵!”王文佐笑道:“沈法僧这话倒是没错,没进平壤城什么都可以,进了平壤城那就由不得他了!”
听王文佐说了这句话,帐篷里众人哄笑起来,空气也变得轻松了起来。高藏的信中提到“春秋之义:存亡继绝,卫弱禁暴,而无兼并之心,則诸侯亲之矣!”是指的春秋时期的诸侯之间的战争往往都是有底线的,胜利者要么勒索贡赋、要么割让土地,或者扶立一个亲近己方的王室成员继位,但一般都不会将其彻底灭亡。即便是吞并,通常也会留下对方的宗庙,给几十户上百户的小城来继续祭祀其宗庙,而不是将其灭绝,这就是亡其国不绝其祀。
这种做法在春秋之后也有延续,比如汉高祖建立西汉之后,就派出三十户专门看守陈胜的陵墓并祭祀他;派出五户专门看守魏公子无忌的陵墓并四时祭祀。曹丕篡汉之后,并没有杀死汉献帝,而是封其为山阳公,在封地内奉汉正朔和服色,建汉宗庙以奉汉祀。高句丽王提出的条件就是可以得到一郡之地继续奉守宗庙,作为大唐的藩属国,继续生存下去。这么做的话,大唐即消灭了高句丽的威胁,又有了不为了兼并土地打仗的好名声,不能不说,这是一个颇为聪明的要求。
高藏跪坐在草席上,脊背挺的笔直,不远处唐人将帅的笑声穿透幕布传来,灌进他的耳朵里,他能够想象唐人将帅们此时的得意,历经数十年苦战而不可得的坚城即将唾手可得,换了任何人都会狂喜万分的。他也能想象后世的史书上会如何记载自己的行为,亡国之君本来就不会有什么好名声,亲自开启城门投降的亡国之君就更不用说了。
但忍辱偷生比引颈就死更需要勇气,这条路虽然看上去屈辱,但却是唯一的一条出路。高句丽国也不是第一天就像今天这样幅员辽阔,户口众多的,如果自己的计划成功,高句丽就能够以大唐的一个守边藩属的身份继续活下来,活下去就有希望,唐虽然强大,但他不会永远这么强大的;先王当初在面对隋的威胁时,形势的危急程度只怕不下于今日,而先王凭借智谋和勇气渡过了难关,最终不但击败了隋人的三次进攻,还将国势推向鼎盛。
“使臣,请随我来!”李波从帐外走了进来:“大都督要见您!”
“多谢!”高藏站起身,跟在李波身后,他无视四周投射来的无数视线,昂然走进帅帐,向王文佐敛衽下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