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宽应了一声,便带着火把离开了,很快消失在黑暗中,阿至罗低声道:“大伙儿都记住了,敌众我寡,我们只有奋力一搏,才能死中求生。待会听我一声令下,大家就齐吹号角,大声呐喊,冲过去,千万不可有半点犹豫,都明白了吗?”
看到众人都点头,阿至罗翻身上马,拔出刀来左右各虚劈了两下,待其他人横队展开,用力吹响号角,然后高声喊道:“杀贼呀!”
“杀贼呀!”
死亡咆哮着扑来!
紧张和愤怒让阿至罗的眼睛充血,他甚至看不清远处敌人的举动,他挥刀砍下,借助战马带来的巨大冲量,刀锋几乎将第一个敌人肩膀完全劈开,与此同时,他的眼角瞥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右侧的同伴从马背上跌下来,鲜血从撕裂的喉咙中涌出。然后火光闪动,又一人从马背上摔落,他不知道是敌是我,到处是咒骂、呼喊和痛苦的嚎叫。阿至罗看见一匹马擦肩而过,它的骑士脚踝被马镫扣住,在地上拖曳而行,不知死活。
黑暗随着死亡一起到来,阿至罗在敌人从中穿梭,他的佩刀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手了,敌人则用长矛乱刺,他只能匍匐在马背上,竭力缩小目标,一手取出角弓,另一只手疯狂的寻找箭囊。一匹战马被屠杀的气味刺激得发了狂,后腿人立,蹄子猛踢,一切都处于混乱之中。
突然,阿至罗的指尖感觉到柔软的尾羽,他捻出一支箭矢,扭腰翻转,几乎将整个身体仰卧在马背上,引满弓对准侧后方最近的一个敌人,指尖松开弓弦,似乎能感觉到箭矢射穿咽喉,敌人翻身落马,阿至罗的坐骑冲了出去,一支长矛擦肩飞过,没入黑暗之中。
随后人马开始狂奔。阿至罗没有引导方向,只尽力伏在马背上,湿草抽打着脸,箭矢从耳际飞过。若马跌断腿脚,他们便会追上来,把我杀死,他心想,但神佛与他同在,马儿没事。喊杀声在身后减弱消失。
阿至罗勒转战马,确认身上没有事,转身向来处而去,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他至少不能就这么逃走。几分钟后,他回到了战场,惊讶的发现敌人已经逃走了,只有几个骑士还在战场上,他有些犹豫的靠了过去。
“阿至罗,是你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阿宽?”看到熟悉的袍泽,阿至罗心中一宽:“其他人呢?我们还有几个人?”
“死了三个,刘贺也肩膀也受了重伤!”王宽的声音有些沮丧:“幸好围困在小丘上的李郎君冲下来,一连射杀了好几个贼人,贼人以为中了埋伏,四散逃走,我们才能活下来!”
“李郎君?”阿至罗闻言一愣,这时有一骑靠了过来,只见马上人外裹皮裘,身上发出钢铁的反光,粗厚的胡须遮盖了坚毅消瘦的面容,使他看起来和胯下的马匹一样毛发蓬乱。来人向阿至罗拱了拱手:“在下大贺怀恩,乃是松漠都督府下部众酋长,眼下在安东都督府下当射生将!今日多谢兄台出手相援,不然性命难保!”
“不敢,在下河障望亭亭长阿至罗,这本是应有之事,何必言谢!”阿至罗赶忙还礼,他是柳城土著,知道大贺氏乃是契丹人中的贵姓,贞观二十二年(648年),契丹内附于唐朝。唐朝在其故地设置松漠都督府,以契丹部落首领窟哥为使持节,都督十州诸军事,松漠都督,掌管各本部事宜,并赐姓李。王宽方才说他姓李,他又自称大贺怀恩,肯定是契丹人中的贵人。
“你方才身边只有七八骑吧?靺鞨贼少说也有三四十骑,可不是谁都有这个胆量的!再说伱是亭长,只要望亭不失陷,谁也怪不了你!”大贺怀恩笑道:“阿至罗兄弟,你是好汉子,此番情谊我大贺怀恩是不会忘记的!”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眼下这里还很危险,那些靺鞨贼逃走后发现我们人数少,说不定还会杀回来。”
“不错!”阿至罗点了点头:“望亭离这里不远,我们马上去那边!”
“稍候,我有个受伤同伴还在丘顶,待我带上他一同去!”大贺怀恩的,阿至罗这才知道他们被靺鞨人追杀,同伴受了伤,又只剩下一匹马,大贺怀恩不愿意丢下同伴独自突围,才在丘顶困守,那些靺鞨人畏惧他的射术,不敢逼近,只敢绕着小丘射箭,两边僵持不下才拖到了阿至罗他们赶到。
“大贺兄果然义气过人!”阿至罗敬佩的说,方才他打扫战场时发现被大贺怀恩射杀的靺鞨人竟有七骑,当真是弓如霹雳,箭似闪电,不愧为是草原天骄,当世射雕,这等武艺骑术若是独自突围,是有很大概率逃生的,而大贺怀恩竟然为了受伤同伴困守土丘,若非阿至罗他们赶到,他活下来的概率是很渺茫的。
“生死本是命定,何须强求?再说若非如此,也无法结识阿至罗兄弟呀!”大贺怀恩笑道。
“能结识大贺兄,才是在下的运气!只是那些靺鞨贼很少如此深入的,大贺兄你到底是做了什么,能让他们追到这里?”